这一日歇在了凤州。
如今了无牵挂,钱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成日专注于看各种新鲜事物,完全没有发现身后跟着两只尾巴。
孙烨是宋国公亡故下属的孩子,国公府抚养了不少这样的孤儿,长大后愿意参军就参军,愿意留在府上做侍卫,国公府也留。
成长环境单纯的孙烨是个实心眼,虽然在路上注意到了同行的吕佐,却只当是同路人,完全没有多想,一门心思紧盯着钱浅。
可吕佐是跟着沈望尘在京都城摸爬滚打、经历过风云诡谲的,所以即便孙烨头戴斗笠,刻意遮掩着面容,但同路多日,还一直死盯着钱浅,很快就警觉了。
他偷偷跟去查看孙烨在客栈住宿的留名,“孙烨”二字让他连想起钱浅买耕地时,宋十安的人委托牙人和卖家偷偷降价,就是这个名字!
既然不是来害她的,吕佐就放心了。
他立即给沈望尘去了信,说宋十安也派了人暗中保护她,问自己是否可以回去了?
钱浅离开家的第六日到达梁州,在梁州城找了间性价比高的客栈住下,将给家人买的新奇玩意儿和书信拜托车夫一道带回京都。
车夫走了,钱浅发现自己来了月事,窝在客栈里不想动弹。
她先前在岐州和凤州城瞎逛,其实有演戏的成分在,她怕绵绵和夏夏会询问车夫,所以故意摆出真在游历的姿态。
其实她很迷茫。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她只需慢慢延迟给家里写信的时间,从十天,到半个月,再到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就算到了她意外死掉后,家人也会只会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已经失联很久了。
等她到了西蜀,写上封信,找间可靠的客栈,请掌柜帮忙两年之后再寄出,说她已找到心悦之人,要与那人去浪迹天涯了,让她们不用惦念,好好生活,就算给这一世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只盼着宋十安能早点忘掉她,也好开始新的生活。
钱浅在客栈窝了三天,觉得很没劲。
下楼吃饭时,碰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在练琴,因为没弹好被母亲训了两句,眼里噙着一包泪,煞是可爱。
绵绵刚开始练琴时,也总觉得自己很笨,动不动就掉眼泪。虽然她从不训绵绵,但绵绵那时很没有安全感,每日都特别用功去练琴、跳舞,时时刻刻在观察她的脸色,试图做到最好以讨她欢心。
所以她也算是有教小孩的经验,于是主动上前,用小孩子更好接受的方式,指点了一下那个小姑娘。
不到半个时辰,那小姑娘便顺利地弹完了一曲,赢得母亲的夸赞。
钱浅与那位夫人寒暄了两句,就出去闲逛了。
她去了一间青楼、一间瓦舍,终于明白青楼之所以要求工契时长,是因为客人黏性更高,不能让人家昨日消遣得开心,今日却没了,体验会大打折扣。
而瓦舍相对灵活很多,因为瓦舍就喜欢新鲜花样,三天五天的都可以,新鲜劲儿一过,客人们还就不愿为此买单了。所以即便是固定的老艺人,也要时不时推陈出新,以赚取更多钱财。
瓦舍的掌柜相当于租赁场地,银钱可以当天现结,卖艺人得到的打赏瓦舍收走一半,剩下的直接归艺人。青楼也有分成,但需要签长期工契,就算是指定给个人的打赏,青楼也要扣掉七成以上。
不过相对来讲,青楼环境更好,不光有基本工资,吃喝休息的待遇也好。瓦舍就杂乱许多,环境嘈杂吵闹,若是没有好的管理,想静下心弹琴都很难。
卖艺最不好的一点是,这个时代没有所谓的艺术家,弹琴、唱曲、跳舞的,与杂耍、说书、变戏法的一样,都属卖艺,有时还不如人家表演“假”胸口碎大石赚得多。
人们并不尊重卖艺人,有的客人甚至会把银钱砸到艺人身上,说些个孟浪羞辱的话。
钱浅总算明白,当初姚菁菁为何对乐坊表演舞蹈那般抵触了。不论青楼还是瓦舍,舞师最容易被这样对待,也真的有不少舞者会为了客人砸来的几枚银钱,就褪去外衣穿着“清凉”去表演。
一名簪花郎挥着纸扇起舞,围在台前的几个妇人不断往他脚下的铜盘上扔铜钱,而那簪花郎便一层层的脱下外衫,到最后上身只剩一层薄纱。
钱浅不禁咋舌,看来这簪花郎穿了这么多层的衣裳,就是备着脱的。
那坚实的肌肉在薄纱下若隐若现,红烛暖光摇曳之下,更显媚惑撩人。
钱浅心叹,虽然低俗,但不得不说,真挺好看啊!
回到客栈时天已黑透了,钱浅随便要了个菜,正吃着,白日里弹琴的那个小姑娘突然跑来跟她说话。
那位母亲随即坐到了钱浅旁,与她攀谈起来。
得知她想去西蜀,妇人说她家里要贩一批货物去西蜀归化郡,提议说若她不着急,可以与她家的车队一起走。
钱浅婉言推拒。
那妇人又说,西蜀山多,路十分难走,虽与大瀚相邻,治安却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她一个姑娘家,若路遇毛贼劫匪只怕难以应对,再三邀请她一路同行,还能省了车费。
那小姑娘也在旁哀求,希望她可以一起同行,想跟她学习琴。
钱浅一想也好,她教小姑娘弹琴,就当抵车费了,吃住还是自己花钱就好。
只是那妇人家的车队还需要两天时间,备齐了货物才走。钱浅闲来无事便教小姑娘弹弹琴,在梁州城逛一逛,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