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已成,路可通。”**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沙地上,手指深深插入黄沙,喉间滚出压抑已久的呜咽。这不是软弱,而是一种确认??他终于确定,那个曾在井边背着他爬上爬下的哥哥,真的存在过,也曾拼命想回来。
风卷黄沙,掩埋石碑。但“共忆之路”四个字,已深深烙进天地法则之中。
数日后,北漠边缘出现异象:一夜之间,千里荒原竟生出无数白色小花,形似槐蕊,随风轻颤,香气清苦。牧民传言,夜深人静时,若俯身倾听,能听见花丛中传来低语??
“汤快凉了。”
“娘,我想你了。”
“阿弟,对不起,我没等你。”
这些话语无序飘荡,却串联成一条看不见的线,贯穿西域、南岭、东海、北漠……凡有记忆之处,皆受感召。
与此同时,各地陆续传出怪事:
某城富商午夜惊醒,抱着空碗痛哭,只因梦见幼年饥寒交迫时,邻居阿婆递来一碗糙米粥;
一名剑修闭关百年,破关而出后第一件事竟是徒步返乡,只为在父母坟前磕三个头;
甚至有传闻称,某位飞升多年的仙尊突降凡尘,跪在一座破庙前,对着一块残碑泣不成声:“爹,儿子错了,我不该为了大道舍了你们……”
人心深处,某些东西正在苏醒。
而在南岭深处,许知远重新启程。木箱合拢,银焰缭绕其上,宛如活物。他不再急于寻找下一个线索,而是慢步行走于山村野径之间,逢人便问:“你有没有忘记过谁?”
有人摇头,有人沉默,也有人红了眼眶。
每当此时,他便会从箱中取出一片新采集的白花瓣,放入对方掌心:“若哪天你想起了,就把它烧了。火焰会带走你的痛,也会传给需要它的人。”
人们不解,却莫名信他。
这一日,他行至一处废弃驿站,见墙角蜷缩着个瘦弱少年,衣衫褴褛,眼神呆滞。许知远蹲下身,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机械回答:“编号三十七,无名氏。”
许知远心头一震。这语气……分明是“梦驼铃”洗脑术的特征。
他打开木箱,取出一小撮灰烬,撒在少年额头。银焰微闪,少年猛然抱住头颅,发出凄厉惨叫:“别烧我!我不想忘!我记得!我娘叫林秀娥!她给我做过一双布鞋!左脚有个补丁!她说走远路不怕磨……”
哭声撕心裂肺。
许知远静静听着,直到少年哭累睡去,才低声对木箱道:“哥,你看见了吗?种子已经发芽。”
箱中银焰轻轻晃动,似在回应。
远处,朝阳初升,照耀大地。而在更高处的云层之外,一丝极细的蓝光悄然穿透虚空,连通某个尚未完全崩塌的虚界残片。那里,仍有无数笑脸强撑着不肯崩溃,仍有“净笑使”巡逻于街巷之间,高唱颂歌:
“无忧无虑,至乐永存。”
但就在某一瞬,某个孩童的笑容突然僵住,眼角滑下一滴泪。
他茫然抬头:“妈妈……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在哭……”
没有人回答。
只有风穿过空荡街道,带来远方一朵小白花的香气。
许知远背着木箱继续前行,脚步坚定。他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欢喜海境或许破碎,但“乐”字逆符的余毒仍在人间流转,藏身于权贵的享乐、修士的无情道、百姓对苦难的麻木之中。
但他也不再急躁。
因为他明白了??真正的修仙,不在吞丹服气,不在御剑飞升,而在每一次选择记住而非遗忘,在每一滴愿意流出的眼泪,在每一个明知会痛却仍敢去爱的瞬间。
当他又翻过一座山岭,眼前豁然开朗:山谷之中,竟有一座由银焰构筑的小屋虚影静静悬浮,门前站着一人,背影熟悉至极。
他屏住呼吸,不敢靠近,唯恐是幻觉。
那人缓缓转身,眉目温和,唇角微扬,轻声道:
“知远,你来了。”
“汤,我一直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