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身子一晃,背后那尊三头六臂的鬼神相几乎与他本体彻底交融,悍然撞入那动荡不稳的阴间门户。
黑山老妖亦在同一时刻,抬山而入,紧随其后。
阴间,是这方世界最古老和神秘的所在。
它无上无。。。
海风卷着咸腥的气息,在荒岛礁石间穿梭呜咽。那口铁钟半埋于沙土,锈蚀得几乎与岩层融为一体,唯有内壁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仍在微弱搏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钟声轻震之后,整座岛屿仿佛苏醒,沙地裂开细纹,无数藤蔓自地下钻出,枯槁如指骨,却朝着钟体缓缓缠绕,似在朝拜。
“我想起来了。”
声音再度响起,低哑、干涩,却带着撕裂岁月的重量。
钟身轰然掀飞,砸入海浪之中。一名男子自坑洞中站起,赤足踏沙,身上裹着破旧麻布,长发纠结如海藻,双目却亮得惊人,映着初升朝阳,竟泛出淡淡的银光。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指尖微微颤抖??这具身体已沉眠百年,可灵魂深处那一缕执念,却被千里之外的忆屋共鸣唤醒。
“汤……快凉了?”他喃喃,唇角忽然扯出一丝笑,“小槐,你还在等我喝汤?”
话音落时,远方天际一道银线疾掠而来,正是白犬所化光影。它自南岭一战后便感知到东海异动,循着忆屋残魂的牵引而来。落地瞬间,银毛炸起,死死盯住那男子:“你是谁?为何体内有‘忘忧蛊’的烙印,却又未被完全吞噬?”
男子缓缓抬头,目光落在白犬肩头??那里空无一物,可他曾分明看见一朵小白花在风中摇曳。他闭了闭眼,再睁时,已有泪光闪动:“我是许知远的兄长,许知明。七十年前,我在井边失足坠入深渊,被‘梦驼铃’余党救走,炼成了第一代‘无忧使’。”
白犬瞳孔骤缩。忆屋记载中确有一段残缺记忆:许家双子幼时共守老宅枯井,井底曾开出一朵奇异白花,名唤“小槐”。后来弟弟许知远被邻村收养,兄长则下落不明。原来竟是被蛊人掳去,成了试验品!
“他们以为我彻底忘了。”许知明苦笑,抬手抚过心口,“可每到寒夜,胃里总像空了一块,有个声音一直在说‘汤快凉了’。那是母亲临终前最后一句话,她烧了一锅姜汤,想给我驱寒……我没喝上。”
白犬沉默良久,终于低语:“所以你的‘心锚’从未断裂。”
“是。”许知明点头,“正因如此,我才成了最完美的容器??既能承载忘忧蛊,又不至于完全失去自我。他们用我培育出三百种新型情蛊,甚至借我的记忆碎片伪造‘极乐幻境’,供权贵享乐。直到那一夜……”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痛楚:“我梦见弟弟抱着木箱站在井边,对我说:‘哥哥,我来找你了。’醒来后,体内蛊虫竟开始溃散。今日钟破而出,是因为忆屋真言响彻天地,连我这具被封印的灵魂也被唤醒。”
白犬凝视着他,忽而冷笑:“你以为这就自由了?南岭九蛊王虽败,可‘乐’字逆符背后另有主脑,乃是上古遗族‘欢愉氏’的后裔,世代以人心为炉,炼制‘永生之喜’。他们早已不在凡尘行走,而是藏身于‘欢喜海境’??一处由亿万欢笑构筑的虚界。”
“我知道。”许知明平静道,“我也曾被带入其中。那地方没有黑夜,没有泪水,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统一的笑容,连哭泣都被定义为‘疾病’,要接受‘矫正仪式’。可越是完美,越让人窒息。我在那里藏下了一颗种子……”
他摊开掌心,一枚晶莹泪滴状的晶体静静躺着,散发着幽蓝微光。“这是三百名受害者临死前的最后一滴真实眼泪凝结而成,我称之为‘悲源之心’。只要将它投入忆屋核心,便可反向侵蚀欢喜海境,逼出那些躲在虚假极乐中的逃亡者。”
白犬眸光一闪:“你早计划好了脱身?”
“不。”许知明摇头,“我只是不肯忘记。而这,便是反抗的开始。”
就在此时,海面突起狂澜。数十艘黑帆船破雾而至,船首皆雕着扭曲笑脸,甲板上立满白衣舞者,动作僵硬如傀儡,手中捧着琉璃盏,盏中盛满猩红液体??那是经过提纯的“悔恨精血”,专用于维持海境通道。
为首巨舰之上,一名女子缓步走出。她身披霞帔,容颜绝美,嘴角永远上扬,仿佛天生含笑。然而她双眸却是纯白无瞳,宛如玉石雕琢。
“许知明,你终究还是背叛了‘至乐之道’。”她的声音甜美如蜜,却毫无起伏,“你知道吗?我们一直等着你回来。因为你才是真正的钥匙??唯一一个既经历过极致悲伤,又曾登临极乐巅峰的存在。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便可成为新世界的‘初笑之神’。”
白犬低吼:“柳青鸾!你是陈伯庸的女儿!当年你自愿服蛊,只为摆脱丧母之痛,如今竟成了他们最忠实的奴仆!”
女子笑意不变:“母亲?那个整日以泪洗面、怨天尤人的女人?我早已不记得她了。现在,我是‘悦主’,统御十万乐奴,俯瞰众生欢颜。你们所谓的痛苦,不过是尚未开化的野蛮残留。”
许知明静静望着她,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发烧,是谁整夜为你擦汗,哼着童谣哄你入睡吗?”
柳青鸾笑容微滞。
“你还记得十五岁那年,你偷偷喜欢上山下的渔郎,写了一封信却不敢送出,最后被母亲发现,非但没有责骂,反而替你把信塞进竹筒,挂在溪边柳树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