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事情他不擅长,打开衣柜手一拉,衣服掉落了一地。
他俯身去捡,一件件拿起来,最底下,摸到的那最后一件,上好材质,与其他衣物摸上去完全不同,一抚就能察觉出差别,想不注意都难。
他将这件衣服拿起来,摸到那柔滑如玉的丝,层次分明的刺绣,那刺绣形状,好像鸟展开翅膀。
把衣服都抱出去晒,在院子里搭好,搭到那件衣服时又忍不住去摸,他看不见,平日里经常会拉着穆程的胳膊,碰上他的衣袖,可以肯定,自打自己醒来,那位是没有穿过这件衣服的。
也许跟他本来的身份有关,杜云期隐约觉得这鸟的图案有点熟悉,他干脆取下来仔细摸,又发现鸟的眼睛都是珠子缝上去的。
“说不定我能帮他找回身份。”他想,这无端的熟悉感吸引着他。
衣服上有很多这样的鸟,那是什么鸟呢?
乌鸦,鸽子,麻雀?
杜云期摇摇头,他率先想到了是鹤,先入为主的印象,因为他曾在一个人的衣上看到过白鹤。
想起那个人,他蹙紧眉头,甩了一下手,仿佛要甩掉晦气。
院子有人敲门,是贾大娘,他应声请人进来。
贾大娘是才知道他们要走,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焦急着跑上来,跟杜云期说:“小木哥,前一阵子我跟你说的话有点重,你别介意啊。”
杜云期笑:“我不介意。”
“那就好,你们都要走了,我这儿没什么东西可送的,这是自家做的柿饼,你们带着路上吃。”她拖着一大麻袋,放到院子里。
杜云期拒绝,但对方已经搬进来了,他只好谢过,那贾大娘拍拍手,走过来随口一说:“这白鹤绣得可真漂亮。”
杜云期手一抖:“真是白鹤?”
“是啊,好多呢,怎么,你买衣服不问样式的啊。”
“好多白鹤?”
“嗯,我瞧瞧,哎呦喂,这每个白鹤样子还不一样呢,有的昂着头,有的歪着头,这不是在我们镇上买的吧,这绣工我们这里可找不出来。”
杜云期心惊:“那……这衣服是什么颜色的?”
“黑的啊。”贾大脸狐疑,“黑底白鹤,这黑的也漂亮,虽然黑,可又像有光彩一样,还有,这白鹤眼睛都是宝珠吧,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珠子,小木哥你这衣服可很值一些钱啊,你收好了,小心被人偷走了,小木哥?”
杜云期整个人已然呆住。
胳膊被碰了下,贾大娘又叫他,他才回神,一下丢掉了手里的东西。
“小木哥这么好的衣服你别往地上扔啊。”贾大娘给他捡了,抖抖放回他怀里,“没事我走了啊。”
脚步声走远,院子里的人又陷入震惊中。
杜云期再抚手里的衣,摸一下,好像被灼烧般抬手,然后再摸。
他的神思剧烈翻涌。
他曾见过一件黑底白鹤的大麾。
八年前,他十岁,随父进京,父帅面圣述职,他跪在旁边偷偷抬眼,龙椅之侧的帷幔随风微微浮动,那帷幔之后,黑色的衣摆若隐若现。
述完职往外走,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看那帷幔掀起,有人走了出来,大麾披在身上,双手抄袖,侧着头居高临下看过来。
他就那样站在龙椅之前,皇帝不但没有阻止,反而恭敬客气往旁边让了让。
雍容华贵,阴柔俊美,似笑非笑的眉眼里都是毒辣狠戾。
他就是那权倾朝野的东厂督公穆程,帝王穿龙袍,皇后着凤冠,而他满身白鹤,本朝人们最为信奉的仙运之鸟,被他穿在了身上,无人敢多言。
此人独断专横,为人狠辣,帝王之权全在他手里握着,朝臣生杀皆在他一话间。
太监当道,荒唐可笑,多少忠臣良将对其恨之入骨,欲诛之而后快,可是无一人能撼动他地位。
他的武功也极高,曾有人请江湖第一高手去刺杀他,不想他人都没起来,只是抬手之间,就已经把那高手击败。
他并非一件衣服穿八年,这白鹤是他身份的象征,他自是有很多。
而因为他穿白鹤,民间百姓们便不敢再用白鹤图纹做装饰,这镇子闭塞,贾大娘一辈子没出去过,估摸只知道龙袍凤冠,不知道鹤服,因此她看这白鹤没反应,但是……那些民间的布庄绣坊,是绝对不会做带有白鹤的衣服的。
这宣朝有白鹤衣的,只有他!
杜云期猛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