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没有察觉裴云鹤的失落与伤心,可她那时说的也是实话,何况她的本意是想让裴云鹤别去在意这些,两人心里都有彼此已是幸事。
多少联姻的夫妻貌合神离,甚至至死都未将对方放在心上,生不同衾,死不同穴。
他们能处成如今这种关系已然是很不错了,单吟都不敢奢望更多,便觉着裴云鹤应当也是如此想。
可他分明是不满意她的话。
为什么不满呢?
难道单单是因为他们这么短暂的相处,就能生出多浓厚的深情?
单吟觉得不至如此,她弄不懂裴云鹤,却也有点看不懂自己。
若是真的觉得不至于,也真的不奢望,那她为何又会如现在这般难以入眠,还要去劳神裴云鹤的喜怒。
“哎。”
又是一声叹息。
她觉得兴许是今夜的月色太亮了些,惹得她睡意难酝,于是整个人又往被子里缩了些许。
一瞬间,带着温热气息的檀香味道盈满鼻尖,单吟深深吸一口气,颌角触到了一段从枕下露出的绸质布料。
她一怔,手却已然不自觉摸了过去,抽丝剥茧,抽出来的不仅仅是枕下的那一件衣物,更是她心脏上层层包裹住的平淡克制。
那是裴云鹤的睡衣。
裴云鹤出差之后,她莫名不舍那股身边愈发淡下的味道,终是更莫名其妙地捡了他一件睡衣,偷偷藏在了枕下掖着。
数个日夜里,它草草替了裴云鹤陪伴在她身旁,萦着的淡淡檀香,柔软地安抚她的心脏,叫她好眠。
即便是现在,那股檀香气味仍叫她舒心许多。
只是渐渐地,温润沉稳的味道亦难起效了。
她不知到底是自己的情绪烦扰了淡淡檀香,还是这淡淡的檀香气味勾出了她更多更浓的情绪。
她闻着一点儿,却想要更多,紧紧攥住在怀里,却又觉得窒息不敢再拿近。
最后还是翻身又坐起,窗外不远处的湖水被熏风吹得涟漪阵阵,和她一样躁动不安。
而倏忽之间,风又送了一缕月华进来,尽数洒在她铺了满肩的长发上,微凉如水。
她低头,顺着那银白色的月华看过去,石英钟表面若覆了霜雪,指针在其下朦朦胧胧地敲打着。
敲打着她。
单吟忽而就明白了。
明明人就近在咫尺,她又何必睹物相思。
站在客卧门口时,单吟几次深呼吸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手指微蜷,轻叩在门板上,却又不敢敲下。
里头很安静,根本听不见什么声音,单吟想裴云鹤是不是已经睡着了,那她这样贸然来敲他的门,会不会很打搅。
但去见想见的人,哪里有那么多瞻前顾后。
门板上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咔哒一声,自内朝里打开,眨眼之间裴云鹤正正出现在单吟的面前。
他似乎正要朝外走,骤然对上单吟,酝酿好的话语和气势全都被一拳打散,他也怔住了。
单吟轻轻眨眼,“你……”
简简单单一个字,便轻而易举将他的心思全盘钓出。
裴云鹤视线不自然地向旁处扫去,舌尖抵了抵牙槽,“是我不对。”
单吟瞪圆了眼,唇齿微张,一时无言。
她未想到裴云鹤今日竟也会先向她低头。
看着单吟这幅不可置信的模样,裴云鹤剑眉弯成山峦,别扭又气闷。
“我不该和你撒气,更不该将你一个丢在那边。”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自那次被何与贤骂过以后,裴云鹤早就打定主意了,从没想过两人争执之时要单吟先低头。
况且他本来就是个气不过一时的性子,回到客卧冷静了片刻后,他自然知晓单吟说的话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