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子时,苏晚独自登上长安最高回音塔,点燃最后一盏忆香炉。她将语录簿置于塔心,双手结印,低声诵念《未竟之书》中最禁忌的一章??**唤名归魂术**。
“谢怀瑾。”她一字一顿,“我知道你听得见。你收集悔恨,是因为你自己从未原谅自己。你以为让人们闭嘴,就能终结痛苦?可你忘了,真正的救赎,从来不是消灭声音,而是学会承受它的重量。”
塔外狂风骤起,乌云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斜照而下,正落在书页之上。刹那间,整本书爆发出刺目金光,一道虚影缓缓从中走出。
是他。
面容依旧俊朗,可双目空洞如枯井,身上缠绕着层层黑丝,那是由千万句“我不该说”编织而成的枷锁。他的唇开合,却没有声音传出,唯有语录簿代为显现文字:
>**“师妹……我错了。可我已经停不下来。每当我试图停下,那些因我而出声后受害的人就会出现在梦里……他们的哭喊、诅咒、绝望……我承受不了……所以我只能让他们全都闭嘴……所有人都别再说……就好了……”**
苏晚望着他,眼中无怒,唯有悲悯。
“师兄,你犯的错,不是背叛,而是逃避。你以为沉默能抹去因果,可真正的罪孽,恰恰是你剥夺了别人为自己辩护的权利。你让他们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判了死刑。”
她向前一步,伸手触碰那团黑丝:“你想赎罪,那就让我替你说出那句压了一辈子的话。”
语录簿再次发光,映出三个颤抖的大字:
>**“对不起。”**
谢怀瑾的身体剧烈震动,黑丝开始崩解。悔意共鸣核在远方发出尖啸,随即轰然炸裂,化作漫天灰烬随风飘散。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
三十六座回音塔同时喷涌出纯净光柱,直冲云霄。那些曾递交缄口书的人纷纷醒来,泪流满面,奔向最近的塔楼,大声喊出积压多年的心声。有的道歉,有的控诉,有的只是反复念着:“我还想说话,我还想被人听见。”
朝廷紧急召开朝会,宣布永久废除一切限制言论的隐性律条,设立“忏悔与和解日”,鼓励官员公开承认过往错误。边境蛮族送来千年灵药,愿助中原治愈“失语后遗症”。
而苏晚,又一次离开了京城。
这一次,她带着柳知微,走向北方雪原。
因为就在谢怀瑾消散前的最后一瞬,语录簿接收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信号??来自极北之地,一座被冰雪掩埋的古城遗址。那里,埋藏着止语教最初的起源碑文,记载着一个问题:
>**“若言语终将带来纷争,人类是否该回归无声?”**
这个问题,从未得到真正回答。
风雪漫天,前路茫茫。
可在苏晚心中,答案早已清晰如昼。
当她们踏上冻土之时,语录簿悄然翻开,一行新字缓缓浮现,温柔而坚定:
>**“纷争不可怕,可怕的是连争吵的勇气都没了。”**
柳知微抬头望她,笑了。
苏晚也笑,呵出一口白雾,像一句刚刚诞生的话语。
她们继续前行,脚步踏碎冰霜,身后留下两行深深的足迹,如同大地张开的唇,在寂静中练习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