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恰到好处地掠过一丝被污蔑的薄怒,随即却又克制地转向沈卿云,语气恰到好处地缓和几分:“今日得见沈医丞,甚好。家母荣国夫人前次与医丞一面,对姑娘青眼有加。他日若得闲暇,医丞不妨凭她赠您的那件信物过府一叙。毕竟……”
他语意微顿,转身进殿之前,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总归不算外人。”
明晃晃的离间。
偏偏戳在了唐九霄的肺管子上。
他此生最为不能容忍的,便是属于自己的物事遭人觊觎,更何况,还是与他势同水火,险些夺去他性命的唐一鸣。
信物?什么信物?
沈卿云微微一怔,才想起那日荣国夫人不由分说套在她腕上的玉镯,以及那份超乎寻常的亲昵。
她霎时反应过来,正要低声解释:“晦之……你听我说。”
然而,尚未听她出言,唐九霄便打断了她,声音刻意放得轻柔:“不必说,阿云,我总是信你的。”
话虽如此,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却丝毫未减。
沈卿云还想再言,却被他抬手止住:“真的不必多费唇舌……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同往日。”
看着他强作冷静的侧脸,沈卿云只觉心底寒意更甚。
他定是看在自己怀有身孕的份上,于是,此刻任何可能影响两人关系的嫌隙,他都会强行压下,装作云淡风轻。
可这般压抑越深,待来日真相大白时,反噬便越是可怕。
何况,自己还能瞒得住多久?
见她神色有异,唐九霄却误以为是她心中不悦,忙放软了语气:“那厮向来擅长挑拨离间,阿云,你别生气。”
沈卿云深吸一口气,略显生硬地转开话头:“我没生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九霄岂会察觉不到她的回避,但此刻他正强压着心头的烦躁,也无心深究,只低声道:“出宫再细说,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离开时,眸光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掠过,眼神复杂难辨。
沈卿云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脊背上却渐渐沁出寒意。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嗓音自身后悠然响起:“几年不见,倒是难得见我这九弟这般温驯。”
她惊了一跳,骤然回身,只见气度高华的公子正静立在殿门阴影处。
唐一鸣竟一直未曾离去。
“沈医丞不仅医术玄妙,这训犬的法子更是令在下叹为观止。”
他轻轻击掌,那漆木托盘已不知去向。直到此刻,沈卿云才注意到他腕间垂着一串沉香木佛珠,正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沈卿云尚要等候奉药的宫人回话,一时无法脱身。心绪本就纷乱,此刻更添烦躁,索性佯作不解:“唐大公子的话,恕我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无妨。”
唐一鸣又近两步,面上依旧无波无澜,说出的话却令她心下重重一坠:“你既畏他,又拿捏着他。何不干脆永绝后患?”
佛珠在他腕间轻轻相撞,发出催命般的细响。
他倾身靠近,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说不定,在下……愿助姑娘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