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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第10页)

赵清存在门外又与崔弥交谈了几句,隐约听得什么“下淤血”、“大剂量”、“服之痊愈”等零碎话语。

之后便见他关上房门,并未让珠儿进来服侍,而是自己端着玳瑁盘回到晏怀微身边。

“不就是被狗咬了嘛,街市上被狗咬过的人可太多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喝药……”晏怀微瞅着那碗浓浓的苦药,鼻子眼睛瞬间皱成一团。

赵清存端着药碗轻轻吹气,没理她。

“我已经不疼了,我没事了,我好了!”晏怀微还在垂死挣扎。

赵清存舀起一勺苦药,送到她唇边。

“我不想喝。”晏怀微直接摊牌。

赵清存今日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态度竟出奇地强硬:“张嘴。”

晏怀微被他这样命令着,心里愈发委屈。可恨那赵清存却举着药匙,丝毫不肯退让。没奈何,她也只得乖乖张口把药喝下。

——好苦,难喝!

晏怀微捂着嘴差点儿没吐出来:“这什么药……怎得一股怪味儿……”

赵清存见她终于肯乖乖喝药,态度便不再冷硬,温言向她说道:“这是败毒散,以人参、柴胡、紫竹根等药材浓煎,每日服用一剂,须连服数日。”

“做什么要我喝这个?”

“你知大媪为何那般畏犬?”赵清存反问她。

晏怀微摇头。

仔细想来,这确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按说周夫人年轻时于市井间谋生做活,什么世面没见过。况且老夫人年纪虽大,但精神向来很好,怎么说也不该被一只觅食的野狗吓至觳觫。

却听赵清存喟然叹道:“因为大媪的孩子就是被狾犬咬死的。”

“被狾犬咬死?!”晏怀微惊愕地瞪大双眼。

狾犬与普通恶犬不同,此乃罹患疯病之犬,这类恶犬最喜攻击无辜路人。

南渡之前,街面上也曾出现过狾犬咬人至死之事。后来官家驻跸杭城,临安府衙向街道司下达了“凡遇狾犬必击杀之”的命令。自那以后,街巷之间便几乎没了狾犬踪迹。

赵清存一边喂晏怀微喝药,一边继续讲述:

“其实这事我也是来到行在之后,偶然听兄长说起。昔年在秀州,大媪的孩子于田间玩耍,不慎被狾犬咬伤。那时候家里人都没当回事,以为就是被狗咬了,谁知不过几日功夫,那孩子突然就变得疯癫……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瘛咬病。”

“瘛咬病?”晏怀微曾听说过,被疯狗咬了会得一种怪病,却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赵清存颔首:“大媪那时已受雇做兄长乳母,孩子去得凄惨,她伤心欲绝,后来也不曾再有别的孩儿。其夫殁后,大媪在这世上没了亲人,从此只将我们兄妹三人当做自己亲生骨肉一般照料。”

“师父说过,早在司马晋时期,医书上便已详细记载了这种病的症状及其可怖之处。医书有言,从来疯犬咬人,十有九死。患上瘛咬病的人,会浑身恶寒,目红音嘶,心腹绞痛如刀割,听闻水声便恐惧发狂。因为太痛苦,他们还会抓破自己的身体,甚至咬烂舌头。”(注1)

说着说着,忽见晏怀微面色僵白,可见是被吓到。

赵清存赶忙止住话头,将女子拥入怀中,低声安慰道:“别怕,好好喝药便会没事。”

安抚好晏怀微,又伺候着她睡下,赵清存这便去往外院听车夫老朱禀明今日景况。

原来诸人遇到的并非狾犬,只是一条突然被激怒的野狗。

这么想来也许不会有事,但赵清存仍旧不能放心,况且他还得盯着晏怀微喝药。是以,回到景明院后,他虽口中说着“没事”,可言行举止仍旧霸道,说什么都不肯放晏怀微回晴光斋去。

景明院内除寝卧外,尚有数间上房空置,但赵清存却不愿让晏怀微与自己隔着一堵墙。

思忖再三,忽有妙计。

泸川郡王唤来数名王府待诏(工匠),上面下面左面右面比划了一番,待诏们立刻知晓恩王之意,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在他的寝卧内搭出一间碧纱幮。(注2)

所谓碧纱幮,其实就是在赵清存那间十分宽敞的寝卧里隔了个小间——先以榫卯固定框架,三面覆以青纱,东置屏风,南向进出,这便成了。

碧纱幮内放着一张床榻、一面矮几,另有几只绣墩。床榻铺得十分暖和,晏怀微睡在里面刚刚好。

这间大卧之中隔出的小地方,既让晏怀微不会感到拘束,又方便赵清存日夜看顾她。

夜里,晏怀微拥被躺在碧纱幮内,望着眼前所悬层层细绫以及细绫外的花鸟隔幕,忽然有种特别奇妙的感觉。

透过花鸟隔幕,她隐约能看到赵清存披衣立于香案前,捏了几颗香丸放入熏炉,之后又随手拿起案几上一串紫檀珠,斜倚床榻,就着灯烛惬意把玩。

晏怀微翻了个身,面朝外侧躺着,死死盯着赵清存看。正看得入神,不提防赵清存忽然转过头,也向她这边看过来。

他们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却能感受到,那种温暖的、柔和的,这辈子最纯粹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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