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添字西湖月就只能以身相许了
挨了心上人三个响亮的耳光,独自陷身痛苦迷茫之中的泸川郡王终于被打醒。
晏怀微说得对,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两次的失败没什么大不了。失败这件事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后的恐惧和颓靡。
——外界的所有阻碍都不可能将一个人真正打垮,能打垮自己的只有自己。
也许每个人心底都潜伏着一只畏首畏尾的胆小鬼。因为怯懦,它会在察觉到危险或者经历过失败之后,打着“保护”的名义,将这个人的精神和魄力吸食殆尽。
它会拖着这个人的后腿,将之拖向混沌深处。
万幸赵清存并非没经历过风浪的娇贵纨绔。他少时生活在水泽山麓,睡过草褥,吃过野菜,尝过的苦头不比任何人少。
在颓唐和振作之间,他只是缺一个契机。
而现在,赵清存因着心上人的襄助,终于擒住了心底那只叫嚣着非要逃跑的胆小鬼,将它捆起来,扔在了荒无人烟的灵魂深处。
振作起来的赵清存,眼下特别想做一件事,而这件事,自然与打醒他的那位女子有关。
于是在三日后的那天傍晚,赵清存带着晏怀微由钱塘门出城。马车辚辚碌碌,至先德楼将人放下,他们二人这便慢悠悠地往断桥方向走去。
已而月上中天,晏赵二人又一次款款行于夜色中的西子湖畔。
其实他们已经几乎一整年没有见面,况且分开之前又是以争吵和互相折磨的方式告别,如今再次彳亍湖畔,二人都觉心内五味杂陈。
秋末冬初的西湖,入夜不免寒凉,周遭也更为冷清,比之绍兴二十二年的那个蛙鸣聒噪的夏夜,自是全然不同。
但所幸她与他,仍是她与他。
依旧是她在前、他在后,二人之间相距不过三五步。她双手捏在身后,脚步轻盈地向前走,十足调皮模样;而他则一步步缀在后面,将她全然收入眼底。
“我不在临安的这段日子,你可还好?”走着走着,赵清存开口问晏怀微。
晏怀微望着夜色下水平波静的湖面,轻声答道:“我挺好的,你不用为我担心。”
说完这话,她抬头看向天穹——谁说冬月不如夏月美,此刻冬夜的月亮挂在天上,明晃晃的,桂魄冷浸。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晏怀微话锋一转,突然问身后那男人。
赵清存愣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晏怀微这话指得是什么。
说来惭愧,他瞒着她的事着实有点多。这其中不仅包括他的真实身世,包括他从很久以前就对她心生仰慕,甚至还包括此次北伐他身负重伤,差一点儿连命都丢掉。
隐瞒不算撒谎,但隐瞒与撒谎其实异曲同工。
它们都像涟漪,一个涟漪漾起,就不免连着千千万万朵涟漪。你隐瞒了一件事,就很可能要继续隐瞒第二件事,第三件事,第四件事……永无止歇。
晏怀微等了好久也没听到身后那人的回答,于是她转身走向赵清存,抬手环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
赵清存在一霎怔然之后,立刻回抱住怀中女子。
他抱得那样紧,像要将她箍入骨中,又像是要与她合为一人。
他明明比她高出许多,此刻却躬身垂首,将面颊贴在她鬓边,磨蹭着她的鬓发,时不时还在她耳垂上留下轻轻浅浅的亲吻。
“樨儿……我们成亲好不好?让官家指婚,我想风风光光娶你进门。”赵清存俯在晏怀微耳畔低声说。
这是他思忖良久的想法,也是他今夜带着晏怀微故地重游的重要原因。
彼时她刚入府做女先生,周夫人和旁人都说让他把梨枝娘子收入房中,意思是让她做小姨娘——他当然不可能让她做什么小姨娘,他要光明正大与她在一起。
谁知晏怀微原本柔软地被他抱着,听得此语,身体却忽然一僵。
赵清存感觉到怀中女子的情绪变化,忐忑地向她看去。
晏怀微并无寻常女子听闻婚姻大事的喜悦,她面色沉静地从赵清存的怀抱中退了出去,一步步向后退,直到退至能与他平视的位置。
赵清存眼中浮现出一抹焦灼,他虽不知对方要说什么,但从晏怀微一步一步坚定退去的动作里,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片刻后便听晏怀微说:“赵珝,我不能嫁给你。”
赵清存的心凉了一瞬,薄薄的雪忽地覆上心田。
晏怀微继续说下去:
“我嫁过一次人,已知晓什么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皆是世人对女子的哄骗手段。”
“但凡一纸婚约,女人便被牢牢捆缚,挣脱不得。世俗惯会诓骗女子,让她以为戴凤冠、着霞帔就是一辈子的风光事。可事实上,乍看是情意,实则多是算计——他们给她的,在以后的日子里,都会一笔笔变本加厉向她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