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怀微被麻绳捆着,恐惧之下失了平衡,再跪不稳,身体颤抖着一下子侧躺在地。
她被吓坏了,吓得哭都哭不出来。她从未见过这种模样的赵清存,哪怕当初赵清存冷冰冰赶她走的时候都不曾这般骇人。
她张了张口,想唤一声“殿下”,可声音却被恐惧压在喉间,发不出来,一句完整的音声都发不出来。
晏怀微不知道赵清存拿蜡烛是要做什么,但烛火映着他的面容,宛如佛经中记载的罗刹鬼王一般。
此刻,这玉面罗刹正一步步向她走来,离她越来越近。
直到她被对方箍住下巴被迫抬起头的那一刻,晏怀微感觉自己的心都已经不会跳了。
第35章如鱼水可耻就可耻
大门紧闭的书楼内突然传出一声惊叫,紧接着便是凄凉的悲哭。
该怎样形容这令人心悸的哭声?
也许就像是纤纤素手不当心按在了一株仙人掌上,或者是风吹起一簇麦芒扎进了眼睛里——在这种情形下,疼痛反而是次要的,因为恐惧比疼痛更折磨人。
书楼外,所有人都面色煞白,一动不动地站着。耳闻楼内女子的哭声逐渐由嘶哑变得微弱,而后又变作急促的喘气,再之后就没了声息。
小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齿不清地喊着“娘子”、“娘子”。
就连一向沉稳端庄的樊茗如,此刻也忍不住牙齿打颤。她自与赵清存相识以来,从未见过三郎用这样粗暴的手段对待任何女子,更何况这梨娘子还是他独宠之人。
她不知道那t?扇紧闭的门内,赵清存究竟在做什么,可是同为女人,她却蓦地替那女先生捏了把冷汗。
又等了一会儿,书楼的大门突然打开,泸川郡王从楼内走了出来。
樊茗如盱眼看去,立时惊诧地发现,那女先生竟然被赵清存打横抱在怀里。
虽然她看起来像被抽了魂一样瘫软着,可赵清存却又如此小心谨慎,还将自己的外衫脱了,将那女先生从头盖到脚——这便使得无人能看清这女人究竟是怎么个景况。
赵清存抱着怀中女子,大踏步往景明院走去,珠儿和妙儿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
“去打盆水来,要冷水。”进屋之前,赵清存头也不回地对妙儿吩咐道。
妙儿赶紧打了盆冷水送进寝房,偷瞄一眼,见那女先生仰面躺在榻上,头脸仍被衣衫包裹着,而郡王则沉默地坐在榻边。
待得妙儿放下水盆离开,赵清存这才起身,取了一块布巾,用冷水浸湿,而后拿着布巾坐回床榻边。
“我帮你擦擦。”
说完这句,他动作极轻地将盖在女子头上的外衫揭开。
令人惊愕的是,衣衫下露出的根本不是此前那张丑得五花八门的脸,而是一张眉清目秀的颜容——这才是晏怀微的本来模样。
此刻,她脸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黑红色烧疤已完全不见踪影,而一直显得歪斜难看的五官,亦皆恢复原状。卸去伪装之后,但见肤上一片冷白月华,眼北两弯远黛眉山。
仔细看去,她的容貌虽谈不上如何惊艳,但却像极了人间四月天时,盛开在西子湖畔的梨花。
梨花并非最妍丽花树,但却是这世间最洁白烂漫的存在,干净得令人心动,也令人心疼。
晏怀微躺在榻上,眼泪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淌,好似断了线的水晶帘,湿了蕤的晚来雨。
刚才在栖云书楼,赵清存箍着她的下巴,将烛液一滴滴地滴到她面颊的烧疤上。
第一滴烛液滴下来的时候,晏怀微因为恐惧而尖叫了一声,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赵清存的目的不是要惩罚她偷看书信,而是要揭穿她的伪装。
——原来赵清存早就已经看明白她这张丑脸的蹊跷之处了。
“疼吗?”赵清存手拿浸过冷水的布巾,一点点为她擦拭着面颊。
晏怀微没理他。
赵清存抿了抿薄唇,缓缓说道:“其实我想过很多办法,热汤、烧炭、炉焰或者其他,后来发现用烛蜡是最好的。用其他物什难保不烫伤,但烛蜡不会。我们同床共枕那几夜,我趁你睡着,仔细察看了好久,后来终于可以确定——你易容用的是一种很特别的胶药,对不对?”
晏怀微还是没理他。
但不可否认的是,赵清存确实一点儿没猜错,她用来改换容颜的东西是一种名叫“枯颜”的药。
那瓶药是秦炀拿给她的,说只要涂绘在脸上,无论多美的美人儿都会立刻变成丑八怪,效果立竿见影,而且比贴面具舒服得多。
“枯颜”乃是用呵胶、鱼鳔胶并十几味草药,以特殊的方法熬制而成,将之涂抹于面部,便可形成令人极难察觉的仿妆。(注1)
本朝仕女贵妇都喜欢绘珍珠妆,即以打磨好的珍珠粘在面上作为装饰,而用以粘贴珍珠的,便是呵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