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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第9页)

说出来也许有些丢人,在她十五六岁最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曾对此书有着无法言说的迷醉。那会儿她在晏裕书房发现了这本书,初初一翻立时大喜过望,在心底直呼“元九你可真是神啊”!

彼时根本等不及拿回闺阁细看,晏怀微干脆就在书房随便找个杌子坐下,这就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崔莺莺写给张生的这首诗,令情窦初开的少女一刹心沸千堆雪,风月萦绕,简直不能自已。

谁承想正看到故事最精彩的地方——张生于普救寺救了崔莺莺并对其一见钟情,遂托红娘从中牵线,二人趁夜相会——书就被突然回家的晏裕给没收了。

书刚被晏裕收走的时候,晏怀微简直抓心挠肝、肝肠寸断、断成七八块儿,就想知道故事里那一对璧人后来究竟怎么样了,故事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崔莺莺好像骂张生了,为何要骂他?张生要进京赶考,他考中了t?吗?张生最后和莺莺在一起了吗?

可晏裕非说这书毁人性情,无论如何不许她再看。

晏怀微生了三天闷气,却终是拗不过父亲,只得安慰自己以后再说吧。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也逐渐淡去。再后来,她自己的生活亦发生了许多变故,这故事便最终化作一段不知后事如何的回忆,被深埋于心田。

谁能想到,现在竟是樊茗如将这本书重新拿到她面前。晏怀微简直喜不自胜,连带着觉得樊茗如也变得可爱起来。

“我得此书已有些时日,却一直没空看。今日特意将梨娘子请来,便是想让你读给我听,不知可否?”樊茗如慢条斯理地说。

可以啊当然可以,晏怀微求之不得。

她爽快地应了一声,这便翻开书页,清清嗓子,不疾不徐地读了起来。

“贞元中,有张生者,性温茂,美风容……”

谁知读着读着,晏怀微的声音却逐渐低了下去,待读到崔莺莺送信给远在京城的张生,与其情断恩绝之时,忽觉满腔悲愤无可发泄,豆大的泪珠沿面颊滑落,洒于衣襟之上。

樊茗如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晏怀微,沉声道:“始乱之,终弃之……崔莺莺与张生做下那等苟且龌龊之事时,也许并没想过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真是个可悲之人。”

晏怀微手捏书页一言不发,垂眼看着莺莺所写诀别之言——“因风委露,犹托清尘;存没之诚,言尽于此”。看了好大一会儿,她突然抬眸看向樊茗如,音声沉定地说:

“崔莺莺敢爱敢恨,傲骨赤心,才不是什么可悲之人!”

樊茗如眉头一皱,停下手中针线,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自古以来,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她与张生无媒无妁,又为之所弃,这还不可悲?”

晏怀微将书卷放下,起身先向樊茗如拜了个万福,而后朗然道:

“所谓‘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乃是以男子之目审视女子,以男子之意规训女子,以男子之准绳判女子之生死!世人口中三媒六聘,不过就是许她一个妻的名头,以便让这女人无论其夫是好是坏,无论她是喜是厌,皆乖乖俯首听命罢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晏怀微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婚事。她与齐耀祖什么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金银珠玉什么都有!可事实上,这些东西根本就不能让一个烂人变好,让一对怨侣变成恩爱夫妻。

晏怀微顿了顿,继续说:“倘若以男子之圭臬来评断,自然以为莺莺可怜,但若以女子之视目重新思量,则大不相同。”

“男子所思所想,往往是崔莺莺愁绝哀怨、闲宵泪零,这是因为他们希望如此,倘不如此,便愈发显得那张生是个窝囊废物。而我看到的崔莺莺,她呵斥张生,是因为张生不知尊重;她自荐枕席,是因为确乎发自挚情。张生离开蒲州,莺莺致信与其决绝。后来崔张二人皆已婚配,张生还想见面,却为莺莺断然所拒。崔莺莺既不自缚,亦无他执,更尝欢喜,比那些满口聘为妻奔为妾的道貌岸然之辈不知高出凡几!”

“究竟是张生弃了崔莺莺,还是莺莺扬手抛了张生那自以为是的破落户,此中深意还请樊娘子细细忖想。”

话语掷地有声,这次竟轮到樊茗如陷入了沉默。

崔莺莺究竟是否可悲,这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晏怀微口中的“不自缚、无他执、尝欢喜”这九个字,却让樊茗如突然生出一种心绪震荡之感。

女先生所言颇有些惊世骇俗的味道,可字字句句都让她无法反驳——崔莺莺只去感受风花雪月,哪管什么聘妻奔妾。这般快意自在,谁能不羡慕。

其实她自己也并非世俗意义上恪守什么礼法妇道的“好女人”,否则她也不会在赵清存明确表示不会娶她之后,仍执着地留在王府——她有私心,亦有所求。

今日她是故意让眼前这女子读《会真记》,目的便是借崔莺莺被始乱终弃的悲情故事来敲打此人,谁知敲打不成,她自己却被驳得不知如何是好。

“梨娘子不愧是书会出身,不单只会填词写话本,便是识见也与我等俗人大不相同。我承认,我说不过你。”良久,樊茗如终于疲惫地开口。

晏怀微再拜道:“适才梨枝所言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樊娘子担待。世人不许妇人畅言,可我却偏要说——放眼天下,无论家国事还是夫妻情,无论贞洁贤惠还是聘妻奔妾,诸般规矩皆由男子计定,亦皆利好于男子。红尘之中,男子以自己为主,以女子为客,这已是威迫。我们明明身为女子,却非要以男子定下的规矩相互苛责,相互攻讦……比之崔莺莺,我们或许更可悲些。”

樊茗如发出一声苦笑:“可惜我们皆身处漩涡洪流之中,世俗规矩如牢笼,谁又能独善其身?”

二人正你来我往辩说着,忽见景明院的洒扫丫头小翠跑进房内,拜道:“樊娘子,恩王已回府,着我来唤娘子前去正堂。恩王带了满满一大箱好物件回来,说要送给娘子。”

听了这话,樊茗如放下裹肚,起身向屋外走去,边走边问:“梨娘子陪我一道儿来吗?”

晏怀微看着樊茗如独自走出房门的背影,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这背影落寞孤凉,似有太多心事暗藏其中,但却无法诉说,只能等它们在身体里慢慢沤烂。

于是她抬腿便追了过去,跟在樊茗如身后,一同向正堂行去。

二女到得正堂,远远便瞧见赵清存长身玉立于堂内。他背对着门,正抬眼望着堂前那块匾额,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郎。”樊茗如迈过门槛向赵清存走去。

听到这声轻唤,赵清存回头看向樊茗如,与此同时,也看到了跟在樊茗如身后的女先生梨枝——便是在这个瞬间,赵清存向来坦荡的眼眸中突然浮现出一抹惊慌无措。

就像一个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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