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借着酒劲拥吻对方,屏住呼吸,温柔痴缠。只须感受孤注一掷的浓情,无须厘清来龙去脉。
好不容易喘过气之后,赵清存这混账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他凑在晏怀微耳边,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话。话语拖着气流,在晏怀微耳内抓挠着,痒痒的。
赵清存问她:“我想要……可以吗?”
窗外又起风了。
江南的冬风虽不似北地凶暴,却也是冷得透骨。估摸着今夜也许还会落雪,直落得天地一片茫茫。风从窗牖的缝隙溜进房内,搅动这一室静寂,亦与房内二人的呼吸相拥着扑朔。
晏怀微沉默着,好长时间没回答,直到赵清存澈净明通的双眸由憧憬变为黯淡,复又变为凄清。
她仍是恨他的,但这恨意却在此时此刻变得玄妙而恍惚。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既爱且恨吗?晏怀微想,也许是能的——你的一半心魂想与他缠绵悱恻,另一半心魂却想看他痛不欲生。
这可真是惊险又有趣。
就在面前那双眼睛行将熄灭的刹那,晏怀微突然抬手搂在赵清存的脖颈上,模仿着他刚才的动作将唇凑于耳畔,压低声音,让温热的气流也在对方耳内抓挠。
晏怀微答他:“好。”
黑夜压下来的时候,红尘会在一刹那屏住呼吸。人间被分为两处,一处柔软,一处坚硬。
狂风吹起,柔软会将坚硬裹住。可是忽然间,仿佛被囚禁于笼中的恶兽,有什么发疯似的向着四壁奔撞。
是何人沿着红尘罅隙一步步向内走去,复退出来,复走进去。又是何人在这蛮不讲理的世间挣扎着,纠缠着,受尽折磨。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夜色让晏怀微痛楚难过,她不想再忍耐,于是用力向撑在自己身侧的那只手臂抓去。手臂被抓出道道血痕,耳畔却有风吹万籁的回响。
庄子曾说,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庄子还说,七窍生而混沌死。说得真好啊,反正要疼就一起疼,要死就一起死。
巫山的雨下得太大,流淌成河,又流淌成海。五脏六腑都在海面颠沛,白浪滔天,一浪撞向一浪,拼命折腾直至彻底脱力,红尘坍塌。
——楚襄王终于得到了他的高唐神女——
作者有话说:【注释】
1。岳飞正式赐谥号已经是孝宗淳熙年间(1178)的事了,彼时赐岳飞谥号为“武穆”。后来到了宋宁宗时期,又追赠岳飞为“鄂王”。本书目前的时间点是绍兴三十二年(1162),所以岳飞还没有谥号。
第22章巫山一段云现下正是掐死他的好时候……
待得歇下气来,赵清存这才察觉似乎哪里不对,伸手一沾,指尖立刻惹上红痕。他倏然愣住,虽说是初次,但他只觉自己居然能差成这样,瞬间便有些信念崩溃。
赵清存嗫喏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蠢不可及的话:
“是我太、太过了……下次、下次一定不会弄伤……这伤……要紧吗?”
晏怀微紧紧攥着帷幔边沿,还没缓过气来,心里却在想,什么伤?赵清存说这种蠢话是什么意思?
复又想,哦,是了,秦炀伪造身世时,版簿上写着这海宁的梨枝娘子是嫁过人的,后来大概是克夫吧,反正把人给克死了——赵清存以为是他太过莽撞弄伤了她,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想t?到,她其实是完璧之身。
忽又听得赵清存在身后问她要不要去盥浴,若有不适之处一定要告诉他。她摇了摇头,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嗓子已经哑得发不出声音。
赵清存拉开锦被给她盖上,又仔仔细细将被角全都掖好,这便起身穿衣,片刻后开门出去了。
房内安静下来,旖旎的味道却还未散去。晏怀微隐约闻到自己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苦香。仔细嗅了嗅,似乎是没药的味道——应该是赵清存用过的没药熏香,于刚才纠缠时惹到了她身上。
本朝王孙贵胄没人不爱熏香,什么檀香、沉香、降真、没药,皆是王侯心仪之物,赵清存自然也不例外。
这香气清苦而隐秘,若即若离,忽近忽远,像极了赵清存这个人。
晏怀微翻了个身,此时愈发强烈地觉出身上诸般不适。她蜷起腿闭上眼睛,也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与齐耀祖大婚那夜的画面。
——其实那时候,她已经认命了。
先时她死咬着不松口,无论如何就是不嫁齐耀祖,倒也拖了三四年。直到绍兴二十五年仲春时节,临安府的公子王孙们依惯例聚于一处品赏朝廷所赐北苑新茶。便是在那次品茶会上,有人以晏赵昔年互赠《相见欢》之事来打趣,孰料赵清存张口便说自己最讨厌才女。
此言一出,坊间霎时流言四起,一张嘴传给另一张嘴,每张嘴都要再添些油、再加点醋,最终便传成了晏家元娘脸皮厚如城墙,非要往承信郎身上贴,可笑却不知人家心里正厌烦。气得晏裕在家里摔了一堆碗碟,而晏怀微则躲在房内足足哭了三日。
“女孩儿家,声名最是要紧。趁现在赶紧嫁去齐家,还能挽回则个。”张五娘语重心长地劝女儿。
“必须嫁!此事再无商榷余地!再不嫁连齐大郎都不要你,我看你到时怎么办!”晏裕气恼地数落女儿。
之后便是齐晏两家互换草贴,湖舫相亲,齐家下聘,晏家铺房,待得大婚当日便将晏怀微接出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