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下,苏木却想,她在侯府少说也住了一月有余,这段时日里,她似乎从未见过顾长宁发如此大的脾气。
就算平日里他待人冷沉,触及他不悦之事他也顶多阴沉个脸,所以苏木倒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她也是想想而已,毕竟过不了多久,顾长年的喜怒哀乐她看不着也管不着。
一想到此苏木心下就大悦,等离开了此地,白天,她便可以在京中开一个小药铺子,晚上他便可以四处去探查权贵府邸,继续查找箭镞之事。
反正身处这上京,她不信找不着一丝关于这箭镞的蛛丝马迹。
正想着,苏木原以为自己还要在外等候好一会儿,屋内却传来顾长宁的声音。
“凌风,让她进来。”
顾长宁这声不重,语中少了怒火,情绪如往常不咸不淡。
得此命令后凌风似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自家侯爷的书房是很少允人能进的,若说女子,除了娴妃,似乎只有她了。
凌风往旁撤了半步,示意苏木进去。
他的表情自然全部落入苏木眼中,她虽不明白这表情所蕴含的意思,但也没多追究,直直推门而入。
日光顺着门缝漫进书房里,苏木这才瞧见书房里窗门都是紧闭着,所以整个书房,显得很是暗寂孤冷。
关上门,这种感觉更甚。
顾长年的书案并未摆放在与门相对的位置,所以苏木最先看见的,是壁上所挂之长剑,剑鞘横挂于青铜钩之上,分毫不斜。细看,剑鞘是以乌檀木为骨,碧色外皮,四角包以冷铁,透着肃杀之气。
这剑如此安放,平日也未见顾长宁身侧佩剑,想毕这一把,便是顾长宁三年前所用之剑,剑鞘保存如此完好,更别说安放其内的利刃。
苏木朝左瞧去,无人。再往右瞧去时,才见那静默的身影。
顾长宁正坐于书案后,单手搭在膝上,背脊挺直,听到些她的动静微微转首,拂动不大,却让苏木瞧清了那藏匿于半明半暗下的脸。
没有她想象的阴沉,还算平静。
她知他此刻心情或许不好,因此也未开门见山,而是走到左边案前,重新拿起一杯放置于他尚有血渍的手中,后随台而坐,背对着他。
“你还好吧?”
苏木这声很轻,少了些平日咄咄之色,似是老友叙旧一般平静。
毕竟二人也算同生共死过,没了利益的牵扯和桎梏,她轻松不少。再加上看见他那虎口处的血渍,她似乎能想到,刚才心情不佳的他是有多使劲地去捏那碎落在地上的茶杯,才能捏碎于掌中,在虎口留下伤口。
身后之人静坐如山,良久的沉寂。苏木也就这般静坐着,没急着开口。
直至外头发白的日光透过缝隙倾洒落地时,身后之人才有了动静。
“娴妃娘娘是我长姐。”
苏木静听着,未打断他的话。
“不知你是否为上京之人,但你一定也知道,我的母亲乃是先皇的胞妹——睿雍长公主。”
这事苏木自然是知晓的,毕竟幼时居上京,京中之事,就算她远在蔺州,也是有所耳闻的,所以当三年前传来消息说当今圣上要纳顾家长女时,其下之人都是不解的。
毕竟论血缘宗亲,他们算是表兄妹,此乃违背伦理之事。
但此事乃是天子所命,谁又敢多置喙半句。毕竟如今的御史台,早已不及九年前的地位。
苏木轻嗯一声,身后人缓缓继续。
“幼时,我常进宫陪圣上伴读,与我同行的还有来自越国的公主和周将军的嫡子周垣。”
顾长宁虽眼中黝黑,但若让人瞧见,是能让人感受到他那回忆似的眸光,那眼神将他带回了幼时。
“说起来,当时鄢国和越国交好,为保和平,鄢国派遣当今摄政王前往越国,而越国则将自己的小公主送到了上京。”
“初时,公主因离家而久未有笑颜,我们三位则轮流的逗她开心。日子久了思乡之苦慢慢淡化许多,我们四人关系也愈来愈亲密。”
“直到周垣出兵讨伐越国,他与公主也日渐有了隔阂。”
这些故事听着很是久远,要说起周家领兵讨伐越国,那似乎是她尚居蔺州之时,但公主之事,她却从未听说过。
想来,这是皇家之事,八岁之前,她尚未关注这些。
但苏木,却实实在在的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