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股浪潮背后,一股暗流也在悄然涌动。
某天深夜,小陆接到彭树良电话,声音罕见地凝重:“总局有人提出要对‘影像库’进行内容审查分级,理由是‘防止历史虚无主义渗透’。”
“又要来?”小陆冷笑,“我们记录的都是真人真事,哪来的‘虚无’?”
“问题是,他们认为‘普通人不该定义历史’。”彭树良停顿片刻,“我已经争取到三个月缓冲期。但这段时间,你们得加快备份进度,尤其是涉及敏感年代、争议事件的部分。”
挂掉电话,小陆立即召集核心团队召开紧急会议。他们决定启动“星火协议”??将所有原始素材加密分割,分散存储于全球二十个不同城市的志愿者节点中,包括东京、巴黎、温哥华、悉尼等地的文化学者与独立档案馆。同时,开发一款离线可用的记忆存取APP,支持U盘传输与本地播放,确保即便网络封锁,内容也不会消失。
方盛负责技术部署,魏莉莉协调国际联络,小陆则带领一支小队奔赴东北,深入当年国企改制的重灾区,抢救性采集即将消逝的“下岗一代”口述史。
在鞍山一栋破旧的家属楼里,他们见到了刘建国。六十三岁,原钢铁厂轧钢车间班长,下岗后靠蹬三轮维持生计。采访时,他始终低着头,手指不停搓着褪色的工牌。
“我不想出名。”他说,“但我得说一句:我们不是懒,不是没本事。是我们整个厂,三十万人,一夜之间被当成废铁卖了。”
镜头前,他拿出一本厚厚的工作日记,逐页翻开:1985年获“省劳模”,1992年带队技改节约百万成本,1998年最后一班岗记录“全员待岗”。最后一页写着:“今日交还钥匙,厂房锁闭。我站了很久,没人来接班。”
采访结束时,他突然抬头问:“你们真会保存这些东西?不会几年后就说‘没这回事’吧?”
小陆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郑重点头:“只要还有一个硬盘在转,您的声音就不会消失。”
临走时,楼下几个孩子围上来,好奇地摸着摄像机。一个小男孩问:“叔叔,你们是不是拍电影?”
“不算电影。”小陆笑着说,“我们在建一座看不见的博物馆。”
“那我能进去吗?”
“当然能。只要你记得一件事,讲出来,你就已经是馆长了。”
回程途中,魏莉莉发来消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接纳‘中华民间记忆影像库’为亚太区合作项目。评审团评价:‘这是21世纪最具人文精神的非官方记忆工程。’”
小陆望着车窗外飞驰的田野,想起高原上的风、西藏孩子的提问、苗寨崖边的铜铃……他知道,这场始于一台DV的旅程,早已不再属于某个人或某个团队。
它属于每一个曾以为自己微不足道,却依然选择开口的人。
夜深了,他打开笔记本,写下新的句子:
>当宏大叙事试图抹平所有的褶皱,
>我们便以千万道细小的裂痕作为反击。
>那些曾被称作“沉默大多数”的人,
>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书写这个时代的注脚。
>
>不为青史留名,
>只为证明:我来过,我爱过,我说了。
>
>而这个世界,终究会学会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