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呢?”叶澜问。
“制造混乱。”苏砚睁开眼,目光如刀,“让人们不再相信任何‘说出的话’。当每个人都怀疑自己的记忆,社会就会陷入永恒的自我怀疑。那时,真正的权力,就掌握在能定义‘什么是真实’的人手中。”
深渊祭司沉声道:“幕后之人,恐怕早已渗透进共述系统的最高管理层。”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队身穿灰袍的人影缓缓走来,领头者戴着面具,手中捧着一本漆黑的册子。他停下脚步,声音冰冷:“苏校长,你以为你们带来的是解放?不,你们打开的是潘多拉的盒子。人类不需要记住所有痛苦,只需要记住胜利就够了。”
“你是谁?”苏砚问。
“我是遗忘的守护者。”对方抬起手,翻开那本册子。一瞬间,整片大地仿佛静止。连风都停了,鸟鸣消失了,连共述网络的频率也骤然沉寂。
苏砚感到胸口一紧??他的记忆开始模糊。他记不起自己为何站在这里,记不起诺言之木,记不起陈小雨的名字……甚至连“共述”这个词都变得陌生。
但他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就在那一刹那,他猛地抬手,掌心凝聚出那枚由千万句真话熔铸的文字钥匙,狠狠插入地面。
轰!
一道银色光柱冲天而起,与高原上的诺言之木遥相呼应。花瓣逆风飞舞,化作漫天星雨洒落人间。每一朵花落地,便唤醒一段被压抑的记忆。
那个戴面具的人踉跄后退,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只布满疤痕的眼睛。他嘶吼:“你们不懂!有些记忆必须被埋葬!否则人类永远无法前进!”
“错。”苏砚一步步向前,声音平静却不可动摇,“人类之所以能前进,正是因为敢于背负过去。你所谓的‘遗忘’,不过是另一种暴力??强迫活着的人为死者的罪行陪葬。”
他伸出手,钥匙指向对方心脏:“现在,轮到你面对了。”
面具碎裂,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被封印的画面??他曾是一名战地记者,在一次轰炸中幸存,却发现镜头拍下了自己躲在尸体堆中求饶的瞬间。他无法承受这份羞耻,申请了记忆清除,并发誓要消灭一切可能暴露人性弱点的记录方式。他组建“静默同盟”,推动全球范围内的认知管控,只为确保没有人再经历他那样的崩溃。
可此刻,所有的逃避都被撕开。
他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我……我只是害怕被人看穿……我以为只要没人说话,痛苦就会消失……可它一直都在……”
苏砚蹲下身,轻声说:“现在你知道了。你也值得被听见。”
那人放声大哭,手中的黑册子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随着他的崩溃,“反共述”系统的主节点也随之瓦解。被污染的数据开始逆转,被篡改的记忆逐渐复原。世界各地,许多人忽然停下动作,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却又遗忘了很久的事。
在一座城市地铁站,一名白领女子突然抱住身边陌生女孩,哽咽道:“对不起……那天电梯里你哭了,我没敢帮你……因为我怕惹麻烦……”
在一所高中教室,班主任放下教案,对全班学生鞠躬:“三年前,我知道你们班长抑郁,但我劝他‘挺一挺就过去了’……后来他跳楼了……我一直不敢说……”
在一个偏远山村,老人拄着拐杖走到村口祠堂前,烧了一叠纸钱,喃喃道:“爹,娘,我对不起大哥……当年分家产时,我骗你们说他死了……我想独占老宅……可他其实还活着,在外流浪了二十年才回来……他已经不在了……”
这些话,曾经卡在喉咙里,压在梦里,藏在酒后的呢喃中。如今,它们终于说了出来。
而这一次,世界没有嘲笑,没有惩罚,没有掩盖。
有的只是回应。
“我也怕过。”
“我也做过错事。”
“我也……很想念他。”
一个月后,联合国召开第二次《共述权公约》缔约国大会。会议现场不再有激烈的辩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默??各国代表轮流走上台,不说政策,不谈利益,只讲述一个属于自己的真实故事。
俄罗斯将军说起他在车臣战争中下令炮击村庄后,连续十年梦见一个小女孩问他:“叔叔,你为什么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