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知道他和周围的农夫格格不入,他很喜欢读书,有点像那种乾瘦的老学究,像是从清朝穿越过来的读书人。”
“爷爷在农村的老家里有一整面墙的古书,都是那种线装的书,不值钱,但是都被翻得很旧。”
“小时候他让我背千字文和幼学琼林,现在我只记得开头那句『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后边的全忘了。”
“他从不揍我,所以我也不怕他,他压根管不住我。”
石子程从桌上端起茶水,看著杯子里面的倒影,接著说:“病床上的他最后给了我一封信,说这是他老战友的联繫方式,如果我愿意活出个人样,就去北京找他。”
“那时候的我以为爷爷有什么通天的关係,带著信兴高采烈地去了北京,觉得泼天的富贵在等著我。”
“那时的我心里想的是『老不死的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一一”石子程笑了笑:“对於一个下九流的混子来说,那老头子早该死了。”
黎诚微微点了点头,他並不认为爷爷的一番话就能让浪子回头,棍子总要打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改变一个人绝非三言两语就能做到。
“我在北京遇见了爷爷的老战友,他看完信打量了我一番,先是带我去北京胡同里的苍蝇馆子吃了一顿。”
“他说我有纹身,是当不了兵了,问我想赚钱还是当权?”
“我兴高采烈地说赚钱有什么意思,我要当权!他点了点头,带著吃完饭的我去了军区。”
石子程打了个寒战,即使现在已经成了行者神中最拔尖的那一小撮,回想起当初的遭遇也还是会有些害怕。
他苦笑著摇了摇头:“爷爷的战友把我丟进了军区里,跟著执行野外训练的特种部队一起练,我跟不上,他就揍我,是真揍的那种。”
『一连著揍了三个月。
黎诚若有所思:“於是你就脱胎换骨了?”
如果故事到这里为之,倒也合理。
“没有。”石子程笑道:“我当逃兵了。”
黎诚哑然失笑。
“说是当逃兵並不准確,我那时候还不是军人,因为我有纹身当不了兵。”石子程笑了笑:“所以只能算得上半夜翻墙逃了。”
“第二天他在网吧里再次找到了我,这次他没有揍我。”
“他说按照我爷爷的遗愿,给我最后一个东西,从此他不欠我爷爷什么,也还清了太爷爷当年把他妈妈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情。”
“当时我就在想,他妈的我太爷爷把你妈从死人堆里拖出来,你就这么对我石家独苗?”
黎诚心神一动,想到了那个改变自己命运的东西:“他给你了行者的资格?”
石子程点了点头:“我所去的那歷史的评级不过丙级,常人可练拳养气,但內家拳练至大成也不过寿二百有余,別说万人敌,就是百人敌也难,故而歷史的进程也並未因为异常而偏移多少,总得来说,是和现实几乎一致的歷史。”
“你去了————”黎诚略微有些迟疑。
“1933年。”石子程面色淡然:“我先是被抢劫,而后被卖到了车行里当脚人,后来逃了出来,又被抓了壮丁,去当了大头兵。”
“但我吃不了这苦,又当了逃兵,本来被抓住要被枪决,可是那时候恰巧开始了第五次反围剿,围剿的苏区要打阵地战,我作为炮灰被丟上了前线。”
“我的运气很好,不仅没死在战场上,还被另一边俘虏了,那边看我认得字,没杀我,反而开始做我的思想工作,让我帮著干些文书工作。。”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想我不必多赘述一一”石子程看著黎诚,面上露出僵硬的笑。
黎诚当然知道第五次反围剿之后发生了什么,再联繫石子程现在的变化一一他极有可能跟著部队走了长征。
“言语改变不了一个人,但是遭遇能。”
石子程笑了笑,却满是苦涩。
“当你看到熟悉的人像麦子一样一排排倒下,当你看见昨天偷偷塞给你的女孩今天躺在雪地泥巴里用她不再明亮的眼睛看著你,当你路过面黄肌瘦的老乡房前,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只当你们是曾经来过的军阀,跪下来朝你们磕头,说军爷我们实在是没有粮食了。”
石子程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