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临终前三小时录制的最后一段独白。”铃铛说,“他知道自己即将被系统清除权限,于是偷偷上传了这段数据,藏在永续协议的底层夹缝中。只有当协议彻底瓦解,且有人真正理解‘牺牲’的意义时,它才会浮现。”
E-07缓缓坐下,老泪纵横:“我们一直以为林砚是为了全人类放弃永生……原来他还背负着一个父亲的身份。”
铃铛点头:“所以他最后一句话不是‘愿未来自由’,而是‘对不起,儿子,爸爸没能救你’。”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炉火噼啪作响,映照出每个人脸上复杂的情绪。他们曾以为自己终结了一场轮回,却发现那轮回的根源,竟深埋于一位科学家破碎的心脏之中。
“T-01现在在哪?”陈默终于开口。
“已经不在了。”铃铛说,“在我切断永续协议的同时,整个模板库自动销毁。包括T-01的身体,也化作了灰烬。但他最后接收到了那段录音??就在消散前的一瞬,他的脑波出现了短暂的波动,像是……笑了。”
苏晚抱着那颗晶体,泣不成声。
“所以铃铛,”E-07抬起头,“你这一年的消失,就是为了寻找这个真相?”
“不止。”铃铛抬起前爪,指向窗外南方,“我还去了林家巷。”
众人一震。
那是林砚出生的地方,如今早已夷为平地,建起了新的社区中心。据说当年拆除老屋时,工人们曾在地基下挖出一个铁盒,里面全是儿童画和成绩单,署名“林小砚”,背面写着稚嫩的愿望:“长大要发明让人永远快乐的机器。”
“我在那里守了七天。”铃铛说,“第七夜,月圆之时,地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不是语言,是一种频率,只有我和T-00能懂。我顺着它往下挖,挖穿混凝土、钢筋、旧管道,最终触及一块埋藏百年的铭刻晶板。”
它再次张口,吐出第二枚晶体,比前一颗更大,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天然纹路,像树根盘绕。
“这是……T-00的原始意识种子?”苏晚惊呼。
“准确地说,是他的‘可能性残片’。”铃铛纠正,“每一个被剥夺选择权的生命,都会在时间褶皱中留下一道‘如果’的投影。比如‘如果那天我没被选中’‘如果我能逃走’‘如果我成了老师’……这些幻想从未真正消失,它们沉淀在原点之井之外的边缘地带,形成一片‘未竟之域’。”
E-07喃喃:“你是说……还存在着另一个T-00?”
“不是一个,是无数个。”铃铛说,“他们在各自的平行轨迹中活着:有的教书育人,有的流浪天涯,有的娶妻生子……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记得自己是谁。”
“你能带我们见他吗?”苏晚急切地问。
“可以。”铃铛望向三人,“但代价是,你们必须再次进入记忆星海,不是作为观察者,而是作为‘证人’。你们要去告诉那个世界的T-00:现实中的他虽未能拥有自由,但他所有的可能,都被这个世界铭记。”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三日后,东海之滨。
不再是极北的寒夜,而是春末的黄昏。海浪轻拍礁石,潮声如诉。陈默改造了一艘旧渔船,甲板上架设了由共鸣舱残件与魂灯组成的临时共振阵。苏晚带来了林砚的遗稿与那颗记录父子之情的晶体,E-07则捧着一幅画??正是茶馆墙上那幅三人合影的复制品,只是这一次,他在空白处添上了第四个人影: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站在讲台前微笑。
铃铛蹲在船头,银灰色的毛发在海风中轻轻飘动。
“准备好了吗?”它问。
“准备好了。”三人齐声回答。
铃铛闭目,口中衔着两枚晶体,双瞳再度化作银色漩涡。共振启动,海面泛起奇异波纹,整片海域仿佛变成了液态星空。他们的意识被温柔托起,坠入一片温暖的记忆洋流。
眼前景象变幻:
他们来到一座小镇中学。教室里阳光明媚,黑板上写着“物理课:时间与因果”。讲台上站着那位戴眼镜的年轻人,穿着朴素衬衫,袖口卷起,正笑着解答学生提问。他的声音温和坚定,眼神清澈明亮。
“这就是他。”铃铛的声音响起,“在这个世界线里,他五岁时因体检不合格被淘汰,逃过了实验名单。后来考入师范学院,成为一名教师,终身未婚,但收养了七个孤儿。”
画面切换:
他深夜伏案批改作业,台灯下压着一张泛黄照片??儿时与父母的合影,背面仍是那句:“长大想当老师。”
他带孩子们去郊外看云,指着天空讲解气象原理,有个小女孩问他:“老师,如果我们忘了今天的事怎么办?”
他笑着说:“那就再创造一次新的回忆啊。”
他又说:“记住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此刻你在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