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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第233章（第1页）

秋风渐紧，庭中桂子落尽，只余枝头几片残叶在风里瑟缩。夜已深，烛火摇曳，映得书房四壁如浮光掠影，似有千军万马潜行于暗处。

头载崇独坐案前，手中一卷《春秋》摊开，却未翻动一页。他目光落在窗外那株老梅上??那是二十年前与林、周二人共植的，如今枝干虬曲，皮裂如刀痕，却仍倔强地活着。他忽然想起笑执端走时那句“过几日便将清娘嫁过来”，唇角微动，终是无声一笑。

清娘……头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女，生得眉目如画，性子却冷得像冬日井水。自小不喜脂粉，偏爱读史论策，常在庭中舞剑，剑风凛冽，惊起满园飞鸟。头载崇原想让她远嫁江南，避开朝堂漩涡，可如今看来，怕是避不开了。

第二日清晨，府中仆婢尚未起身，清娘已披甲执剑，在后院练功台上演了一套“破阵乐”。剑光如雪，步法如雷，最后一式收势，剑尖点地，竟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寸深裂痕。

“好剑法。”廊下传来一声轻赞。

清娘抬眼，见父亲立于檐下，素袍未冠，神情淡漠。

“女儿惊扰父亲清梦了。”她收剑入鞘，躬身行礼。

“你可知昨夜笑叔父来过？”头载崇缓缓走近。

清娘眸光一凝，随即垂首：“听妈妈说了。”

“他说要将你许配给吕勉之之子。”

清娘冷笑：“吕家小儿，不过仗父势横行市井，斗鸡走狗，欺压良善。前月还强夺民女，致人投井。如此纨绔，也配娶我头家女？”

头载崇不语，只盯着她看了许久，忽而问：“若我不允呢？”

“父亲自然可以不允。”清娘抬眼，目光清澈如寒潭，“但笑叔父既以此相逼，必是认定父亲终将回京。他不愿您孤身涉险，故以姻亲牵制。他是为您着想。”

头载崇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有决断：“那你可愿嫁？”

清娘怔住。

“若您执意抗旨，吕家必成政敌。届时内外交攻，头家危矣。若您嫁过去……”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或许能为父亲多留一条退路。”

头载崇看着女儿，忽然觉得她不像自己，倒像极了早逝的母亲??那个曾在乱军中持刀护住襁褓中的她，最终血染白裙的女人。

“你比我想的更明白。”他轻声道。

“因为我知道，您不会真的退隐。”清娘直视父亲双眼，“您若真想避世，就不会留下六道辞表，也不会让孙内侍带回那句‘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您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不得不回的理由。”

头载崇沉默良久，终是点头：“你说得对。我不能退。官心病重，太子未立，三皇子无子，二皇子母族势弱，大皇子虽得人心，却年少轻狂。此时若无人稳局，江山恐有倾覆之危。”

“所以您要回去？”清娘问。

“不是我要回去。”头载崇望向北方，“是天下需要一个人回去。”

清娘忽然笑了，那笑容清冷而决绝：“那女儿便嫁。不止嫁，还要让吕家知道，头家的女儿，不是用来交易的棋子，而是能定乾坤的利刃。”

头载崇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有一丝痛惜。

三日后，洛阳城传出消息：头子公第七次拒诏，然其女清娘将于十日后出阁，婚配吕相之子吕景昭。一时间，满城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头家终于低头，依附权臣；也有人说这是政治联姻，预示着新一轮权力洗牌即将开始。

唯有韩旷在家中听闻此事，抚掌而笑：“妙极，妙极！头公此举，既保全名节，又布下暗棋。清娘若是寻常闺秀也就罢了，偏偏是那种宁折不弯的性子??吕家迎进去的不是媳妇，是一把悬顶之剑啊。”

林稹正在绣鞋，闻言抬头：“你就不怕她反被吞噬？吕景昭可不是省油的灯。”

“正因为不是省油的灯，才有趣。”韩旷踱步至窗前，望着远处宫阙，“你想，一个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宰相之子，突然娶了个眼里没他的女人，会怎样？要么被驯服，要么拼命反抗。无论哪种，都会露出破绽。”

林稹放下针线，轻叹：“可她终究是个女子。在这世上，再锋利的剑，也难逃被人握在手中的命运。”

韩旷回头，目光深邃：“可若这把剑，自己选择了执剑之人呢？”

与此同时，西京驿馆内，孙内侍正焦急踱步。第六封诏书已被退回，他手中只剩最后一道密旨，乃官心亲笔所书，未曾盖印，仅以血指按于末尾。

“头公……”他喃喃，“您到底意欲何为？”

门外忽有脚步声，一名小宦官匆匆进来：“大人，刚接到快报??李太师已于三日前启程返京！”

孙内侍猛地抬头，眼中燃起希望：“真的？！”

“千真万确！据说官心得知头公连拒六诏，怒极呕血，临终前召李太师回京辅政，并命其携遗诏监国！”

孙内侍跌坐椅中，久久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