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只剩下最重要的一件事。
楼轻霜缓缓俯身。
他低声说。
“沈沉霆谋反,是我诱导的。我日日在他面前和你‘父慈子孝’,让你夸赞我,让他看到你的多疑,让他日复一日地担惊受怕,觉得你迟早会立我废他。”
匕首入肉。
沈骓猛地一颤。
“嗬……”
楼轻霜刻意让沈骓看清他手中带血的刀,看清他缓缓地将匕首再度刺入弯刀刺出的伤口里。
而后一点一点地转动匕首。
沈骓又是一颤。
鲜血堵喉,刀入心口,他猛烈地喘着气,却好似一点用都没有。
“……但其实沈沉霆不必这么担惊受怕的,”年轻权臣身着官袍,举止温雅,终于慢条斯理地拔出匕首,和垂死的皇帝一般浸在血中,面若修罗,“因为我不是你的长子。”
沈骓双眼瞪得仿佛要把两个眸子瞪碎一般,“嗬嗬”说不出话来。
楼轻霜面无表情。
他如皮影戏中按照戏文所动的提线人偶,置身事外地看着自己手起刀落、听着自己一句一顿。
“这一刀,为吾父身死夺妻之仇。”
“这一刀,为吾母二十三年之苦。”
“这一刀,为太傅凌迟枉死之冤。”
“这一刀……”
这一刀已经不必刺了。
死不瞑目的皇帝僵直地卧在软榻上,瞪着他,好似要将他一起带下幽冥。
积年之信,用以塌于一瞬。
皇帝和以往每一个见他脱下面具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刺目的鲜红仿若黄泉彼岸延伸而来的索命恶咒,印刻在楼轻霜乌沉的眼底,不给他看向人间的机会。
可惜了。
本来应该还有很多刀该落下的。
也不可惜。
黄泉道上,总算踏上了该踏上的鬼魂。
该笑一笑。
该大笑一场。
楼轻霜露出了茫然之色。
他一直在尽力将自己所能戴上的一切面具都戴在脸上,却又在仇敌临死之前,亲手摘给仇敌看。
他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举动。
重复到他早就习惯了死在过去的假面,习惯了放肆显露真面目之后立刻收敛起来,转身应对去路上的其他人。
可是现在,去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这条幽冥鬼道上,剩下的厉鬼,只有他自己。
他早已不知道怎么做那个九年前的自己。
在没有遇到沈持意之前,他就一直在等这一刻,等这一刻彻底摘下面具,欣赏那些称赞过自己的清流和好人惊讶的神情,听他们失望至极的谩骂。
从而让他继续心安理得地做一个不择手段的奸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