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百姓争食”。
此言不可谓不重。
夏王尚还在见到太子的意外之中,乍然听到这话,惊色和怒色混在一块,脸上五彩斑斓的。
太子殿下一拍折扇,又说:“难不成……今年朝廷拨给小皇叔的亲王食俸偷工减料了?若是如此,孤此番回朝,定当为小皇叔奔走,上禀陛下,下询户部,问个清楚。”
——“孤”。
上一句还只能让人听出是个皇亲,这一句便是明晃晃地表明身份。
亲王再大也是臣,储君尚储却也是君。
离得近的面露犹疑,只等夏王肯定,便跪下行礼。
夏王面颊狠狠一抖。
他根本来不及细思太子为何突然就回到了骥都,甚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电光石火之间,夏王只有一个念头。
太子回骥都,怎么回的?谁送回的?都有谁知道?宫门落锁,没有圣谕,太子明早才能回宫,回宫之前若是出了意外……
这个念头才在心中转了一瞬。
又有人从太子走出的雅间内出来,从容而来。
楼轻霜在沈持意身旁停步,作揖道:“臣见过王爷。”
“臣刚寻到太子殿下,便马不停蹄带殿下回都城,无奈凑巧碰上了今日这般盛况,没能赶上宫门落锁。好在黄都尉在此定了雅间,见臣护送殿下归来,将这雅间让出来给我们歇脚充饥,再议后事。”
“没想到在此处遇到夏王。许久不见,王爷安好?”
这一言,仿若随口的见面寒暄,说与夏王听,说与在场的随从和百姓听,都没什么。
可其中包含了楼轻霜和太子在此地的原因,还刚好熄灭了夏王的打算——黄凭领着城防军守在四处。
夏王眼神闪烁,咬牙默了片刻,骤然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弯腰,对着身前这个比他小上许多的青年恭敬道:“太子殿下平安归朝,实乃大兴幸事。诸位不必走了,都坐下好吃好喝,今夜这家酒楼里的所有花销,都往王府里报,聊表本王恭迎太子归朝之心。”
亲王弯腰,何况他人?
一时之间,夏王的随从立刻跪倒一片,呼声道:“参见太子殿下,谢太子殿下恩德。”
呼声一圈传了一圈,外头和人群中藏着的城防军听到动静,干脆明目张胆地围着护了上来。
百姓们一开始不知道酒楼里发生了什么,只凑着热闹围了上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太子!太子在此!!!”
城防军大喊:“肃静!”
黄凭勒紧缰绳,面色沉沉,已做好了镇压纷乱的准备。
却没想外头的百姓没有拥挤而来,只跟着人潮,一道以祈愿祝祷的方式,跪拜呼喊“太子万安”。
祈愿灯一盏接着一盏,载着千家万户的祝祷,含着臣民无声的挂念,见证着万里山河十里长街中的潺潺民心,于月色下飘荡,把一切诉说给了俯瞰生灵的长空。
今夜骥都天气晴朗,雨无影,云无踪。
唯皎皎月色永驻黑夜,千万年无改。
……
七月初八,太子归朝。
宫门一开,沈持意便先回到东宫,被所有人喜极而泣地问候了一遍,随后换上太子朝服,同时隔多日也才穿上官服的楼大人一道拜见宣庆帝。
寝殿之中,皇帝躺在层层纱帘之后,不住地咳着。
他的语气好似十分欣慰:“太子能顺利归朝,朕也放心了。烟州一行,多亏了你,也苦了你。”
沈持意跪得端端正正,嗓音清正平顺,不卑不亢:“为国朝效劳,乃臣之本职。”
皇帝又咳嗽了两声。
片刻的沉默。
意味不明的声音陡然从纱帘后传来:“太子此番下江南,老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