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当人们以为“还魂井”即将重开之际,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自西北荒漠疾驰而来,裹挟沙暴之势,撞入光柱之中。那是一个披着破旧斗篷的身影,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猩红如血。他怒吼道:“够了!这些虚妄的记忆,早已该断!”
话音未落,他手中挥出一道漆黑锁链,竟将一根光柱硬生生斩断!
天地失色。
众人惊骇回头,认出了他的身份??他是百年前被逐出昭明馆的叛徒,原名沈知悔,曾是净尘最得意的弟子。因不满“只为死者留名”的宗旨,认为执灯使应掌握权力而非甘居幕后,遂勾结朝廷鹰犬,试图篡改《忆昭辞》内容,抹去不利帝王的史实。事败后被废去修为,驱逐出境,从此销声匿迹。
谁也没想到,他竟借怨念寄生于遗忘之地,靠吞噬失落之魂苟延残喘,如今趁“还魂井”开启之际,欲以众生记忆为祭,炼制“忘天诀”,成就独属于他的永生之道。
“你们所谓的铭记,不过是执念作祟!”沈知悔狂笑,“我要让所有人忘记一切!唯有彻底的空白,才是真正的解脱!”
说罢,他张开双臂,黑雾弥漫,所到之处,人们的歌声戛然而止,脸上浮现出迷茫之色。有人忘了亲人的名字,有人记不清自己的故乡,甚至连《忆昭辞》的第一句都再也想不出来。
碑林之中,忆莲纷纷凋零,林昭之碑上的名字开始淡化。
眼看千年心血即将毁于一旦,忽然,东海之滨的少年再次举起玉笛。
这一次,他不再独自吹奏。
他闭上双眼,心中默念那个梦中女子的名字??苏渺。
刹那间,玉笛共鸣,自地下深处传来回应。那是还魂井中,孙儿陈砚的灵魂之音。隔着时空,祖孙二人的心跳同频,笛声与意念交织,化作一道青虹,直冲霄汉。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的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开口歌唱。他们不懂大义,不知历史,但他们记得奶奶讲的故事,记得母亲教的歌谣,记得老师说的“不能让人白白消失”。
他们的声音清澈无瑕,不含一丝功利与杂念,正是沈知悔无法侵蚀的“纯忆之力”。
一道洁白光柱自孩童群中升起,与其余八道圣地光柱重新连接,补全了断裂的第九脉。
铜镜轰然开启!
不再是虚影,而是真实的门户浮现空中。井口倒悬,从中流淌出的不再是记忆碎片,而是一条璀璨的星河??那是由亿万份被铭记的故事凝聚而成的“心史长流”。
星河流转,直扑沈知悔而去。
他在惨叫中挣扎,黑雾寸寸崩解。他看见自己一生抹去的名字逐一浮现,看见那些被他遗忘的母亲的脸、初恋的眼泪、恩师的背影……原来,他并非真的想要世人遗忘,而是害怕面对自己背叛初心的耻辱。
最终,他的身体化作灰烬,随风而散。但在最后一瞬,他低声呢喃:“若有来世……我也想做个执灯人。”
星河平息,铜镜缓缓闭合。
但这一次,没有人踏入井中。
因为守在井底的,依旧是陈砚。他的身影透过镜面显现,微笑着摆手,示意众人无需担忧。他的身形已与井融为一体,既是囚徒,也是守护神。每当有人真心传唱《忆昭辞》,他的轮廓便更清晰一分;每当一份新故事被录入“未来阁”,他的眉目便多一分安宁。
他还活着,以另一种方式。
仪式结束后的第七日,昭明馆召开紧急会议。诸位长老齐聚一堂,讨论如何应对此次危机后的变局。
一位年轻执灯使提出疑问:“既然‘还魂井’已现,是否意味着我们可以真正复活逝者?”
净尘的继任者??现任馆主柳青梧摇头:“不可。井开非为逆天改命,而是为了让亡者的精神得以完整归位。真正的复活,不在肉身,而在人心。”
她取出那枚从林昭碑中浮现的青玉书签,郑重宣布:“即日起,设立‘承心榜’,凡能以纯粹之心传承记忆者,无论年龄、身份、出身,皆可录入此榜。其名将刻于副碑,受万民敬仰。”
第一个上榜的,便是东海少年陆昭。
又一年铭名节,风雨如旧。
但这一夜,天空不再仅有虹桥,更有万千星辰坠落人间,化作点点灯火,漂浮于碑林上空,宛若银河倾泻。人们称其为“忆火”,说是那些被彻底记住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