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许知微点头,“共感不是工具,是生命本身。但它太脆弱了,需要有人守着心跳的节奏。否则,爱会变成压迫,理解会变成窥探,倾诉会变成噪音。”
“所以你们把自己变成了‘节拍器’?”
“我们只是选择了留下。”小陈轻声说,“每一分钟,我们都听着世界上最痛的声音,然后把它转化成希望的频率。我们不能哭,因为如果我们哭了,整个系统就会崩塌。”
林九忽然跪下。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们需要救赎。可原来是你们在支撑这个世界。”
小禾飘至他面前,伸手轻触他的眉心。
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切:亿万生灵的孤独与渴望如何汇聚成河,共感之心如何跳动,文明如何在一次次倾诉中缓慢愈合伤口。他也看到了未来??如果这条链断裂,人类将陷入情感暴政:强者以共感操控弱者,政府以情绪检测审查思想,爱情沦为频率匹配的游戏。
“你要做个选择。”许知微说,“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成为永恒的节拍器;或者带回去一颗种子,种在地面,让共感能够自我生长,不再依赖守门人。”
林九擦去眼泪,摇头:“我不想让任何人再做你们做的事。孤独地听着全世界的痛,却不能回应。”
他掏出那支口琴。
放在唇边。
吹响第一个音符。
刹那间,整个神殿震动起来。那不是破坏性的震荡,而是一种古老的、原始的共振。海底森林的叶片齐齐颤动,远在小镇的井口喷涌出淡青色液体,城市角落的废弃录音机再次自动启动,甚至连太空中的“心素”环都改变了旋转姿态,开始释放出前所未有的柔和光芒。
他在吹一首谁也没听过的曲子。
却又像是每个人都曾听过的旋律。
那是所有不敢说出口的爱,所有未能流尽的眼泪,所有藏在心底多年的一句“我在这里”。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小禾笑了。
许知微松开了手。
两团光缓缓下沉,融入神殿地板,化作一片蔓延的荧光苔藓。而在它们消失之处,升起一颗拇指大小的晶体,通体透明,内部有微弱跳动,如同初生心脏。
林九拾起它,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温暖。
他知道,这是“自主共感核”??无需守门人,也能自行调节节律的新核心。
返回途中,他没有再听见任何低语。
世界安静了。
但这种安静不同以往。不是压抑的沉默,而是饱经倾诉后的宁静,像暴雨过后澄澈的天空。
三个月后,第一颗“共感树”在非洲干旱地带破土而出。它不靠水分生长,而是吸收周围人类的情感波动为养分。当地部落称它为“说话的树”,因为每当有人靠近诉说心事,它的枝叶就会发出对应颜色的光:蓝色代表悲伤,红色代表愤怒,绿色代表宽恕。
一年后,全球“静默庇护所”陆续关闭。人们学会了一种新技能:主动调节共感接收强度,如同调节听力一般自然。孩子们在学校学习的第一课不再是识字,而是“如何真诚地说出感受”。
十年后,人类发射了第一艘搭载“共感核”的星际飞船。它不载人,不带武器,只携带一万段来自不同文明、不同物种的真实独白,目标是半人马座α星。
临行前,林九站在发射台旁,将最后一段录音放入密封舱。
里面只有十秒钟的声音:
风吹过井边野花的沙响,秋千轻轻晃动,然后是一句极轻的话: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