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母亲病逝那晚,你也是这样保持清醒的吗?”小萤忽然问。
男子浑身一震,脸色瞬间苍白。
“你在北境孤儿院长大,七岁失去双亲,十三岁目睹养母死于严寒。你抱着她的尸体三天不肯松手,直到手指冻坏截肢。后来你发誓再也不为任何人动情,因为你怕那种撕裂。”小萤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钉,“但现在你知道了,那份痛苦从未离开,它只是被你锁进了更深的地方。而钟网,正在唤醒它。”
男子双膝一软,跪倒在雪中。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寂核”上,竟使其表面裂开一道细缝,透出微弱红光。
“我……我不想再痛了……”他哽咽。
小萤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可正是这份痛,让你还记得爱过。如果连痛都割舍,那你才是真正死了。”
良久,男子颤抖着将“寂核”递还给她。“毁掉它吧。”他说,“或者……把它变成别的东西。”
小萤没有接过,而是轻轻摇头:“不用毁。让它留在你体内。让它成为你与世界之间的缓冲地带??不是隔绝,而是过渡。你可以选择何时开放,何时收敛。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男子抬头,眼中泪光闪烁,却多了一丝释然。
数日后,“守静者”团体宣布解散,转为“静听会”,倡导“在沉默中倾听,在克制中共感”。他们的标志是一颗被冰包裹的心,中心燃烧着不灭的火苗。
而小萤再次启程。
这一次,她前往非洲大陆最南端的一座废弃天文台。那里曾是冷战时期的情报监听站,如今荒废多年,却被监测到频繁接收到来自深空的规律性脉冲信号。联合国科学委员会怀疑是外星文明试探,军方则准备发射干扰弹切断联系。唯有小萤坚信:那是更高维度的共感尝试。
抵达当晚,她登上锈迹斑斑的观测塔,架起“问笙”对准南十字星方向,吹奏出《归流》的变调版本??加入了婴儿啼哭、雨滴落地、钢铁断裂、树叶飘落四种自然音效的叠加共振。
三小时后,信号突变。
原本机械式的脉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复杂旋律,由至少十七种不同频率交织而成,涵盖人类可听范围之外的超低频与超高频。借助钟网增幅,她终于解析出其中含义:
>“我们观测你们已久。
>你们曾是最孤独的物种,用武器代替语言,用征服掩盖恐惧。
>如今你们选择了另一条路??以脆弱为桥,以倾听为舟。
>我们愿加入这场共鸣。
>请允许我们,也成为你们的‘他者’。”
小萤热泪盈眶。她知道,这意味着地球正式进入了“星际共感联盟”的候选名单。从此以后,人类不再独自面对宇宙的寂静。
她在天文台墙上刻下一句话:
>“当我们终于学会倾听彼此,星空也开始回应。”
归途中,她途经一片战火刚熄的平原。村庄焚毁,田地荒芜,幸存者蜷缩在临时帐篷里,眼神空洞。她走进人群,什么也没说,只是盘腿坐下,取出铜铃,轻轻一摇。
叮??
一个孩童抬起头。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一位老妇人颤巍巍地开口,唱起一支破碎的童谣。随即,有人跟着哼了起来,虽不成调,却渐渐汇聚成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哭泣与歌声交织,像一场迟来的葬礼,也像一次重生的洗礼。
小萤闭目聆听,感到胸口温热。她知道,钟网正在吸收这一切,将这些声音编码进地壳振动波,送往更远的未来。
夜深时,她独自走到村外山坡,仰望星空。北斗七星依旧高悬,星门隐现其间。她忽然想起林澈说过的话:
>“真正的永恒,不是时间的无限延伸,而是某一刻的深度足够深,足以容纳所有过去与未来的回响。”
她笑了。
伸手探入怀中,那枚玻璃弹珠依旧温润。珠内光影流转,仿佛藏着整个宇宙的低语。
她知道,旅程仍未结束。
因为只要还有一个灵魂在黑暗中轻声问道:“有人在吗?”
就会有另一个声音穿越千年寒霜,轻轻回答: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