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悲痛欲绝的面容映入宋念瓷的眼中,她看到孟颜深的皱纹与白发。
是啊……
她长大了,而仿佛无所不知的夫子,也老去了。
“您曾经说过,您的道,归根结底,就是仁勇二字而已,不知念瓷可以算得上,稍微继承了一些您的道么……?”
“继承了,继承了……夫子最得意的学生,就是你。”
这并不是孟颜深哄宋念瓷的谎话,他一直以来都认为,只有宋念瓷,才能真正继承他的圣人道。
至于小挚,她不一样,她是注定要开辟新道的人……
“那便好。夫子,我很开心……”
血流得更多了。
鹦鹉器灵竭力挣扎起来,用翅膀一遍遍抚摸主人冰冷的面庞。
连绵的阴雨不停地落,让地上的血水、雨水与泪水都混合在一起,不能分清。
彩笔的痛哭声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宋念瓷感到,自己的心无比宁静。
所有该做的事,可做的事,她都完成了;
不论是小情,还是大爱,不论是私欲,还是公义,她都已经竭尽全力。
宋念瓷艰难地,缓慢地轻声说:
“……惟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
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微笑着按住胸口,宋念瓷极释然地,感受到心中一块久压的淤泥,缓缓消散开来。
她终于偿还了自己在圣花中所犯的罪孽,可以清清白白地死去,死后见到同门,而不惭愧痛苦了。
“夫子,我的心魔,消失了。我再也不会受愧疚折磨了……”
“……”
孟颜深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学生说出更多的话来;
但是,他的学生永远不会再开口了。
躺在师长的怀中,瓷君子宋念瓷安静地逝去了。这已经是第不知多少次,孟颜深经历学生的死去。
睚眦好整以暇地观赏着孟颜深的心碎,她看到孟颜深久久地抱着学生的尸体,如石头一般呆坐着。
雨越下越大,孟颜深的身上已经湿透,但宋念瓷的尸体却被他牢牢地抱着,一滴雨水都没有沾染到。
传音法宝传来了歧大都的最新战果,睚眦拿起来听了几句便笑起来,叫了一声“喂,给你!”,将那传音法宝扔到孟颜深面前。
“……嗯?”
老人的头发好像在一瞬间变白了许多,迟钝地抬起头时,神情甚至有些空洞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巨大的悲伤,已经快将他击倒压垮。
然后他听到传音法宝里兴奋的声音。
“……禀大人,红山书院已被我们攻下了!”
“这些学生的骨头硬极了,宁肯死也不走不降,还满口说着什么要护书、保全文脉……”
“长官大怒,将教习和学生统统杀死,书院也放火烧光了。”
那边的龙族军士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人在盛怒中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的声音,又像是谁的牙齿在不断上下打战,不禁奇怪地问道:
“大人,大人?您有在听吗?龙皇陛下她……”
“砰”的一声,孟颜深猛地探身,用拳头将还在喋喋不休的传音法宝捶得粉碎,他不想再听龙族关于红山书院的任何话。
偏偏睚眦仍不肯放过他,笑着朝悲怒交织的老人走了过来,俯视着他低垂的头颅,与凌乱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