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既望看了自己的搭档一眼,有些惊奇地发现,这中年男子的脸上头一次褪去了谨慎卑微的神情,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眉宇分外开朗舒展。
她将目光转向面前的人们,人们以同样坚定的力度凝望他们的牧首,紧紧地盯着她,生怕她要拒绝。
“也好,也好。”
牧首却只是轻轻地笑起来。
她看到,在他们汇聚在一起的目光里,有一条宽阔的河流正在流淌。
这正是她少年时为之魂牵梦绕的大荒。
女人率先迈步朝前走去,“各位,请和姜某一起来吧。”
鼠进荣擎着姜周的凤凰旗,紧随其后。
在牧首与城主的身后,则默默地跟着自愿留下守城的千余大荒人。
在今天之前,他们只是最平凡的一个大荒人,任何人也可以欺辱;可在今天,他们是令大荒骄傲铭记的勇士。
走到城墙边,兵士向他们举戈行礼。
姜既望朝兵士颔首,问道:“还有多久?”
她问得相当模糊,但兵士却一下子懂得了牧首在询问什么。
“……回大人,”他满脸汗水,十分紧张,低声答:“还有一刻钟。”
还有一刻钟,兽潮便会涌至定西城。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
姜既望等待了片刻,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之后,镇静地命令:
“打开城门吧。”
她希望能在城外战斗,这样的话,或许还能稍微保全一些这座古老的城池。
城门打开,他们走出城外。
漆黑的巨城在他们身后微微发颤,仿佛也在哀泣。
姜既望立在队伍最前方,等待着兽潮的来临。
到了此时,她才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十分平静,甚至还有一种微不可察的……放松与解脱感。
她并不怕死,对于死亡,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死之后,她便可以见到她的亡妻崔桃了,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欣慰的事情。
她这一生,都在被责任所束缚,先前,她是人皇的长女;之后,她是人皇的姑母与渊止王。
可是,她从来没有仅仅是姜既望过。
走不出的歧大都,逃不开的中州,悲哀的渊止王。
兽潮出现在了地平线,终于可以用肉眼观见了。
看着那滚滚尘沙,姜既望忽而想到了很久之前的旧事。
那时她的母皇尚未陨落,她还是皇女,夺嫡之争日益激烈,她深感厌烦,于是自请离都,前去镇守边疆。
驻守地是一个寒冷的北郡,在赴职的路上,她与妻子崔桃共坐于丹朱鹤所拉的飞辇之中,窗外风声呼啸,窗内却暖融融的,两人下棋煮茶,十分惬意。
她那时还尚未向崔桃明确地告知心意,但已在日夜相处中喜欢上了这个明媚可爱的姑娘。
她准备,等到北郡之后,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向崔桃告白。
崔桃又下输了一局棋,正要嘟着嘴说自己再也不和姜既望下棋了,她总是下不赢,不经意间往窗外一瞥,忽然惊喜地叫起来:
“既望,你看,外面下雪了!”
年轻女人欢喜地掀开帘子,夹杂着晶莹雪花的冷风一下子便“呼”的一声灌入飞辇。
姜既望连忙为她披上外衣:“小心,太冷了……”
崔桃却不在意,只是捧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辇外飘舞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