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健壮的大荒女人立在他眼前,见他神情呆愣,又唤了一声,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是钱进荣的妻子。
“啊——阿赤,阿赤,是你……”
看到自己的妻子,钱进荣一下子呆住,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怎么来了……”
他还以为,阿赤早已跟着人群一起出城了。
他们的独子德发不在,家中器物也不多,阿赤又利落能干,应当——
“进荣,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他们夫妻之间,看似钱进荣修为与地位更高,实则基本是阿赤说了算。
这个目不识丁的妇人,其实是钱进荣的主心骨,他完全围着她转,见到她之后,才能心安。
便如此时,街道上一片喧哗混乱,而她却十分镇静,平心静气地询问自己狼狈的丈夫,到底对自己有何隐瞒。
钱进荣终于抑制不止心中的恐惧,上前紧紧抱住她,哭道:“阿赤,我今日……我今日大概要死了!”
他颠三倒四地倾诉了几句,这才感到心下稍安,恢复了几分:“我死了并不要紧,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和我们的发儿……”
钱德发还在天衍宗求学。
这十年间,他一直都只是隔几月才寄一封信回来,向父母报平安而已,内容写得十分轻松简短。
对这场大难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钱进荣其实也并不确切清楚,他只是心中一片混乱地祈祷:
昆仑神山啊……就让这一切都停止在雍部,绝不要走出大荒,波及到中州,伤到他们的发儿……
这样的话,他死也觉心安了。
就算战火不幸蔓延到中州,只盼……只盼云宗主能够力挽狂澜。
听完丈夫断断续续的讲述,阿赤差不多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却笑起来,扬手一拍钱进荣的肩膀:“进荣,你真胆小!这可不像个大荒人!”
女人拍拍手,身后站出数百个男女,都手中持着武器,年轻力壮,坚定沉默。
他们也从此次动员离城的急迫,与城主焦急凝重的神情中,敏锐地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大荒人尚武,怎愿轻易逃离。
“他们是我来时路上碰见的,猜到定西城将有大难,不愿逃难离开,想留下和军士、和蛟马卫首领们、和牧首大人一起守城。”
“我听了很高兴,便替你做主,将他们都带过来了。”
“你们……”
钱进荣茫然地扫了一眼这些年轻人,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地责备道:“不行……!这简直是送死,送死知道吗?你们快走,快走!”
“不,城主,我们不走!”
谁知这群年轻人却毫不松口。
大荒之中,雍部人素受轻视,常常被嘲讽地呼做“煤锭子”与“石头蛋”,他们的性情,的确也如石头一般刚强倔强。
“我们是定西城的儿女,誓与雍部共存亡!”
伴随着这声齐齐的高呼,更多的人也停住脚,加入了进来。
他们也不愿走。
“城主大人,我也要留下!”一个人扔下肩上的包袱。
“我也要与大家一起死战!我家中的老幼都已经出城了!”
“定西城在兽潮中保护了咱们这么久,咱们也是时候该保护它一次了!”
“就算我们打不过,可我们的尸体,总算也能绊住敌人的脚不是?”有人爽朗地笑。
“大荒人永不投降、永不逃亡!”
“我们同生共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