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女孩仰头问:“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他停下动作,望向远处随风起伏的稻浪,轻声说:
“她在风里。”
“在土里。”
“在你记得她的时候。”
小女孩似懂非懂,忽然跑开,摘了一片最新鲜的心语叶,小心翼翼夹进课本里。
多年后,那本书流传至极北苦寒之地,被一名冻饿交加的旅人拾得。当他翻开书页,那片叶子竟缓缓发光,释放出淡淡暖意,让他撑到了救援来临。
人们说,那是阿禾最后一次显灵。
但耕修知道,她从未离开。
每当月圆之夜,归心泽总会凝结出一朵冰莲,莲心静静躺着一颗新的种子。没有人去采摘,也没有人需要采摘。因为它真正的意义,早已不在实物之中。
而在人心。
某年春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旱灾席卷南境五州。河流干涸,井水枯竭,连心语田也开始萎靡。官员束手无策,百姓惶恐不安。
就在绝望之际,一名盲眼老妇拄着竹杖来到归心泽畔。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岸边,一遍遍哼唱一首古老的插秧歌。那歌声沙哑却深情,像是从岁月深处传来。
唱到第三遍时,天空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
不是寻常雨水,而是带着淡淡青光的甘霖,每一滴都饱含生机。雨落之处,干裂的土地重新湿润,枯黄的稻苗抽出新芽,甚至连死去的树木都萌发绿意。
村民们跪地叩首,称其为“心雨”。
而那位老妇只是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喃喃道:“阿禾小时候,最爱听我唱歌了。”
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
所谓神迹,不过是爱的回响。
又一个十年过去。
西岭建起了一座无名碑林,碑上不刻名字,只镌刻一句话,出自不同笔迹,却内容一致:
>“我愿意继续种下去。”
每年清明,无数人前来祭拜,带来家乡的土与水,洒在碑前。不久之后,碑林周围便自发长出一片片心语田,无需播种,亦能生长。
耕修最后一次来到这里时,已是暮年。
他坐在轮椅上,由孙子推着,缓缓穿过稻田小径。阳光正好,风温柔地拂过脸颊。他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小女孩蹲在院子里刨土的样子。
“阿禾啊……”他轻声说,“梦快做完了吧?”
风掠过稻穗,沙沙作响。
像是回答,又像是告别。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慢慢合上了眼睛。
葬礼那天,没有哭声。
人们将他安葬在最初那片心语田旁,墓碑正面刻着与木锄相同的字:
**愿以吾身为壤,育尔千秋丰年。**
背面,则添了新的一句:
**今已见丰年,故身可为壤。**
当天夜里,归心泽湖心升起前所未有的巨大光柱,持续整整三个时辰。次日清晨,人们发现整片西岭的心语稻穗全部转向东方,整齐如一,仿佛在行最后的礼。
而在最高峰的荒地上,那把木锄深深插入土中,再也拔不出来。但它周围,一圈新生的幼苗正破土而出,银绿色的叶片在晨光中轻轻颤动,如同亿万只眼睛睁开,注视着这个世界。
新的春天,仍在继续。
风掠过稻田,沙沙作响。
像是回应,又像是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