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尔一直睁着眼,兔子的耳朵缠上脖颈时,她抖了一下,刚想掰开,又听身后传来呓语——
“别丢下我。”
黛尔眸光颤动,没有反抗,任由毛茸茸的长耳包裹住自己的命脉,在轻微的窒息中主动选择了堕落。
算了,再纵容她一次。
真的,最后一次……但不发誓。
***
炉膛内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墙壁上的白瓷砖早已被烟雾熏得黄里透黑。
空气中弥漫着酱肉的浓香,新鲜出炉的面包色泽金黄,几框新鲜的菜叶被整齐码放在炉灶旁边。
厨房里挤满了女仆,她们动作懒散,互相递着眼色。
“你们看见那个新来的家庭教师了吗?”站在水槽边的年轻女孩率先开口,她正在淘洗胡萝卜。
“都来好几天了,你才看见啊。”给土豆削皮的女人动作一顿,“我去送水果的时候,还偷偷听过一耳朵呢。”
“她都教小姐什么了?”年轻女孩的心思早就从胡萝卜上飞走了。
女人将削好的土豆扔进桶里,“我又没念过书,听不明白。”
厨房中央摆着一张圆桌,正在揉面的女仆轻笑一声,抓着面团的手臂青筋暴起,刀削般的肌肉线条干净利落,她用沾满面粉的手指了指削土豆的女人,“让你平时不学习,抓瞎了吧。”
“我马上收拾你啊!”
“错了、错了!”
女人放下削皮刀,一边回忆,一边说:“好像是哪里开战了……哎呀!反正不是圣教那一套东西。”
“啊!?”年轻女孩眼睛瞪得溜圆,“淑女不是教引师吗?为什么要请别的老师给小姐上课?祭品也需要念很多书吗?”
“反常的事情还少嘛?”女人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道:“以前的教引师对小姐动辄打骂不说,还不给好饭吃,淑女就不一样啊,虽然她好像也打过小姐吧,但至少给她吃好肉好菜了,单这一点就很奇怪!”
“圣教不是将肉蛋奶视为不洁吗?淑女给小姐吃肉,是在培养祭品吗?”年轻女孩忍不住问。
蹲在角落里杀鸡的女人满手是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吵死了,你们活很少吗?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啊,操心上主子了……”
众人瘪瘪嘴,年轻女孩小声嘟囔:“也是,反正别把我赶去劳工局就好……”
……
正午的阳光透过彩色的雕花玻璃,在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温暖而明亮的光斑。
“……所以,虽然蓝方有一支极其精锐的骑兵,但红方盘踞在这一处高地,利用地形优势消解了骑兵的冲击……”
黛尔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房外,她透过窗户观察着上课的情况,目光又一次不自觉地落在莉娜身上。
她今天穿着一件浅紫色的衬衫,袖扣上的水滴珍珠是黛尔从一个游商手里买来的,色泽透亮,莹润饱满,白色的长裤也是用进口面料裁剪的,亲肤柔软。
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黛尔很清楚先敬罗衣后敬人的道理,体面的衣装,是莉娜通向成人世界,尤其是名利场必须的。
一年四季,各种场合,黛尔都考虑到了,但过于精致,甚至是奢华的饰品里,藏着她的私心——
莉娜值得最好的。
黛尔总是觉得自己来迟了一步,如果她能早点穿进来,也许小兔子就能少吃一点苦,她总是忍不住心疼她,想给她花钱,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以作弥补。
她总是忍不住要对她好。
这份心绪,无法控制。
“……刚刚的推演,就是吉拉女王统一北方时最经典的一场战役,也就是昨天讲过的……”
授课声平稳清晰,家庭教师手里抓着德州大陆的地形图,随身携带的皮革包里还有几本历史书。
莉娜端坐在书桌前,浓密的金发被高高盘在脑后,优越的肩颈线条浸泡在柔和的阳光里,脊背挺拔,不再是风一吹就会碎掉的孱弱模样。
两条兔耳朵已经可以收放自如了,她此刻将毛茸茸的特征都藏了起来,纤长的手指夹着笔,整个人脱胎换骨,即便坐着,优雅的轮廓中也隐隐透出一股令人难以忽略的气场。
她正在疯狂地蜕变。
书房外,花穗在微风中摇曳,几只白鸽停在水池边,傍晚的空气里,青草香夹杂着黄油面包的焦香,女仆的笑声和清脆的车铃声将庄园的烟火气推向高。潮。
岁月静好,黛尔靠在窗边,凝视着莉娜的背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