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车帘微动,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探出。
那人缓步下车,身形高挑瘦削,头上扎着几根细辫,发尾缀着纤细的银链,一开口便道:“我家主使有问。”
他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里却掺着一丝轻佻的异域腔调。
“大宸天子既尊东辽使远来,为何却由阁下这等人等迎接?天子为何不出城相迎?”
秦子衿也不知为何,只能拱手如实道:“本应由顾相亲迎,然……今日未至,实乃顾相大事缠身,还望贵使海涵。”
那通译闻言,唇角一勾,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身对乌维低语几句。
乌维听罢,眯着眼狞笑一声,拍了拍滚圆的肚腩,粗声吐出一串辽语,末了还朝秦子衿比了个下流手势。
通译打量一遍秦子衿,半笑不笑地说:“主使说既无天子,又无顾相,倒不如让贵国女子来迎,我们东辽,好歹要点看头。”
“若是你怜香惜玉,愿以身代偿,我们主使也愿纡尊降贵,赏脸接上一程。”
第38章“一个快死的病秧子?”……
秦子衿眼神一凛,笑得却风轻云淡,“主使真会说笑。”
“贵使远道而来,自然要好生款待。”他话音未落,已抬手示意仪从,“请主使与通译上车。”
说罢,他眼角余光扫向身后的武官阵营。
这帮人平日不是对东辽喊打喊杀吗?怎么此刻竟无一人出声?
殊不知,武官列阵此刻根本没把东辽当回事。
几颗乌黑的脑袋正紧紧凑在一起,一个个神情严肃,似乎正在商议什么惊天国策。
“所以说,相爷今天没露面,到底是啥意思?”
“冷着东辽使团?敲打敲打?”
“你当咱们相爷是那些个爱摆谱的文官?还敲打?堂堂宰执,本就不该出来迎这帮畜生。”
“那这是要和东辽撕破脸了?”
“那咱们是不是得现在上?把这帮畜生给宰了?”
“你傻啊!这不是给东辽把柄?”
“那你倒是说说,相爷到底想啥?”
“这不就在猜嘛!!”
几人越说越急,面红耳赤,语速快得像是要赶着投胎。
老严突然一拍大腿,“裴靖逸!他定知相爷心思!”
正说着,马蹄声由远及近,裴靖逸还未下马就被团团围住。
“哎哟靖逸,你可算来了!”
“靖逸好兄弟,咱们这可全靠你镇场子了。”
老严率先开口,一边说一边伸手往他肩上搭,笑得像偷鸡成功的黄鼠狼。
另一人立刻凑上来,凑到裴靖逸身边,“你看相爷今天不露面,这是故意晾着东辽人呢?还是另有安排?”
“我们不是多事啊,是怕做错了,让相爷不高兴。”
裴靖逸被这顿七嘴八舌吵得脑仁疼,肩膀猛地一挣,脱开一双双搭在肩膀的手,“问这些作何?”
几人互看一眼,都强撑着笑。
老严瞥一眼不远处的文官队列,其中几位顾党尤为扎眼,他压低声音说:“靖逸啊!他们跟相爷那么久,一个个对相爷心思揣摩得精准。”
“咱们哪有他们那七巧玲珑心?”
“你也知道,咱们这些人不怕死,就怕……就怕相爷心里早有主张,咱们却猜不透,蠢到成了他的绊脚石。”
裴靖逸不由低低发笑,本以为这帮五大三粗的同袍是在揣摩上意,这么一听,却是在用最笨拙的方式,试图与顾怀玉并肩而立。
他正要答话,忽觉一道锐利目光刺来,转头正对上那一双阴鸷眼睛。
是东辽的通译,那人见他察觉,竟勾起唇角,俯身行了个标准的草原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