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笔批复:准予试行。附加三项限制??
一、参与者每日可中断一次,无需理由;
二、未成年人须父母与本人双授权;
三、所有数据流经三重匿名化处理,禁止关联真实身份。
批文发出当日,天下震动。
支持者称其为“心灵黎明”,预言人类将迎来前所未有的理解时代;反对者则警告“灵魂裸奔”,恐致情感勒索泛滥、隐私彻底瓦解。各国朝廷争执不下,民间却已有十万八千人主动登记报名,其中最多的是失独父母、战后老兵、跨性别者??那些长久以来无法被听见的人。
小十一没有再说话。她在东街回音坛前种下一棵新梨树,树根下埋着一块无字碑。
春去秋来,试验如期启动。
第一日,接入者报告能“听见”陌生人的情绪波动:市场小贩因儿子考上书院而欣喜若狂,狱中囚徒梦见亡母呼唤而痛哭不止,边疆士兵在风雪中哼起家乡童谣……无数细微心音汇成洪流,温柔地冲刷着人际坚冰。
第三日,问题浮现:有人利用感知能力窥探恋人忠诚度,导致情侣决裂;有商人试图读取对手焦虑程度以压价谈判,遭集体抵制;更有极端分子宣称“既然能感同身受,那就该强迫所有人接受同一信仰”,煽动暴力冲突。
第七日,系统自动触发熔断机制,全面暂停。
小十一亲赴中枢审查日志,发现真正崩溃的并非技术,而是人性预期??人们渴望理解,却不愿承担理解带来的痛苦;希望亲近,却又恐惧失去自我边界。
她在总结会上说:“共感不是救世主,它只是镜子。照见光明,也映出黑暗。我们不能指望技术替我们成长。”
于是,试验虽止,改革未停。
此后五年,她推动建立“共感伦理学院”,培养新一代“倾听裁判”;设立“静默保护区”,允许村落整体申请脱离全域网络;甚至允许艺术家创作“虚假声灵”,用虚构人物传递隐喻与批判。
而她自己,每年春分仍会回到聆川桥头,点燃艾草,播放那段母亲的遗言录音。越来越多的人效仿她,在万声祭中不再追求宏大合唱,而是选择播放一段私密对话??祖孙夜话、夫妻絮语、朋友告别……
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真。
某年冬至,驿站送来一封薄信,仍是紫墨百工院笺,字迹清峻如昔。她拆开,只见短短一句:
>“你教会了世界如何停下,这比让它前进更难。我为你骄傲。”
落款依旧空白。
她将信纸贴近胸口,望向雪中长桥。远处,一群孩子正在桥栏边放飞纸鸢,线上挂着小小铃铛,随风叮咚作响,像是在替说不出的话发声。
她转身走进风雪,身后传来守音队员的呼喊:“坛主!您不留下来听今年的万声合鸣吗?”
她回头一笑:“我已经听到了。”
多年后,那位曾在试验中短暂接入系统的小女孩长大成人,成为首位“跨感官诗人”。她在回忆录中写道:
>“我记得那一刻,全世界的声音涌进我心里,像银河倾泻。但最清晰的,不是千万人的呐喊,而是试验终止前最后一秒,一个老人低声说:‘闺女,爸爸对不起你。’
>那是我失踪三十年的父亲,在另一端终于鼓起勇气认错。
>我们从未相见,却在声音里相认。
>所以我相信,即使桥会断裂,只要有人愿意等待,总会有人重新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