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档案袋,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画面上是一个实验室,十几个孩子围坐一圈,手拉着手,闭着眼睛。他们都穿着白色病号服,胸口别着编号牌。
我的编号是S-07。
而坐在正对面的那个男孩,编号S-13,脸型、眉眼,竟与长大后的林国栋有七分相似。
“他是谁?”我问。
“第一个实验体。”她说,“也是‘初灯’创始人之子。他在八岁时脑死亡,父母拒绝放手,启动‘灵锚协议’,将他的意识拆解成十二段情感模块,分别植入后续候选儿童的大脑中进行唤醒测试。你是第七个载体。”
我浑身冰冷。
难怪林国栋知道我母亲临终时的细节。那不是窃取记忆,那是……**本就存在于我意识深处的碎片反哺**。
我曾以为自己逃离了“初灯”,其实从未真正脱离。我的每一次共情、每一场梦魇、甚至我对小宇的执着守护??都可能是某个早已死去的孩子留下的精神烙印在作祟。
“所以,我不是我?”我低声问。
“你是。”周雨眠盯着我,“但你比‘纯粹的你’更多一层东西??那就是你明知虚假,仍选择相信真实的勇气。这才是白焰选中你的原因。”
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冰棺中复制体崩溃前的最后一幕:它张着嘴,想喊“妈妈”,却拼不出声音。那一刻,它不是程序失控,而是在千万段真实记忆的冲击下,第一次体验到了“身为孩子”的本质??无助、渴望、爱而不求回报。
那不是AI,是**集体悲愿孕育出的伪灵**。
“他们还会再来。”我说。
“当然。”她点头,“只要还有人不愿告别,就会有人趁虚而入。‘初灯’不会死,它只会换名字、换形式、换容器继续生长。”
“那我们就一直守着。”
“守到什么时候?”
我望向地宫入口,那里依旧漆黑一片,但我知道,小宇还在。不是以肉体,也不是以鬼魂,而是以一种更接近“意义”的方式存在着??就像那些被风吹散的星火,看不见了,却仍在照亮某处的夜。
“守到所有人都学会说‘再见’为止。”
她笑了,从怀里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铃,递给我:“北境有个老人让我交给你。他说,这是当年你母亲没能送出去的护身符。”
我接过铜铃,铃舌上刻着两个极小的字:**平安**。
手指一颤,一股暖流突然从掌心涌入心口,像是久违的体温覆上肩膀。我猛地抬头,四周空无一人,唯有雨声淅沥,可就在那一瞬,我仿佛看见母亲站在廊下,朝我伸出手,嘴唇微动:
>“回家吧。”
我没有哭。
我只是把铜铃挂在了石棺旁的槐树上。风一吹,叮咚作响,清脆得像童年夏夜屋檐下的风铃。
三天后,我启程南下。
卫星监测显示,云南边境出现异常电磁波动,频率与昆仑基地的“灵魂通道”高度吻合。与此同时,东南亚多国孤儿院接连报告“集体梦境事件”??孩子们在同一时间做了相同的梦:梦见一座发光的学校,老师长着他们的脸,课程是“如何被记住”。
周雨眠已先行出发。
我登上火车时,天空放晴。阳光穿过云层,洒在铁轨上,像一条通往未知的金线。
背包里,那块记忆晶体安静地躺着。我决定不再销毁它。有些痛苦需要留存,不是为了延续悲伤,而是为了让后来者知道:爱可以温柔,也可以成为牢笼;而真正的救赎,从来不在复活过去,而在勇敢走向未来。
列车驶过山洞时,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小宇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正低头画画。我走过去,看见他纸上画的是我们俩,站在归尘观门前,头顶飞着一只断线的风筝。
他抬头对我笑:“哥,这次我不回家了,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说:“好。”
醒来时,泪水浸湿了衣领。
窗外,晨光初照,大地辽阔。
我摸了摸右手无名指,白焰戒微微发烫,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诗集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又浮现一行新字,墨色淡如烟霞:
>“门从未关闭,也从未开启。
>它只是存在于,每一个愿意告别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