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她们抵达赤溪废墟。
昔日村落已成焦土,房屋尽毁,树木碳化,连溪水都干涸成黑色沟壑。然而诡异的是,尸骨不见踪影,仿佛被某种力量吞噬殆尽。唯有村中央一座石祠尚存,门楣上刻着半句偈语:
>“焚我妄念,净此浊世。”
推门而入,祠内供奉的并非神像,而是一团跳动的幽蓝火焰,悬浮于青铜鼎中。火焰之中,隐约可见无数人脸挣扎嘶吼,似在承受无尽痛苦。
“这是‘聚魂火’。”苏怜面色凝重,“他把全村人的魂魄拘来祭火,只为完成所谓的‘净化’。”
话音未落,祠外狂风大作,黄沙席卷而来,夹杂着诵经声与哭嚎。一人缓步走入,披着破旧袈裟,头发如枯草披散,双目泛着诡异金光??正是西域疯僧,法号“觉烬”。
“你们来了。”他声音空灵,仿佛来自极远之地,“我知道你们会来阻我。可你们不明白,这个世界早已腐烂至根。贪欲、嫉妒、欺瞒……若不将一切烧尽,如何迎来新生?”
阿禾上前一步:“所以你就用无辜者的性命点燃你的‘觉悟’?”
“无辜?”觉烬冷笑,“谁又是真正无辜?那老妇人藏粮不肯分食,致三人饿死;那少年纵火烧林只为取乐;那父亲逼女儿嫁予富户换银……他们都该死!唯有烈火能照见真心!”
“那你呢?”阿禾直视他双眼,“当你看着这些人哀嚎求饶时,心中可有一丝悲悯?还是只有快意?”
觉烬一怔。
“你口口声声要焚尽妄念,可你自己最大的妄念,就是以为只有你能裁决生死!”阿禾声音陡然拔高,“火不是审判之锤,它是希望的余温!是你母亲临终前为你掖被角的手,是你弟弟饿极时你省下的半块饼,是陌生人冒着风雪送来的那一碗热汤!这些才是火的意义!”
觉烬身体剧震,眼中金光剧烈波动。
苏怜趁机吟唱清音,音波如丝,缠绕火焰。那幽蓝火团猛地收缩,内部人脸发出凄厉尖叫,随即一道道魂魄被剥离而出,化作点点微光升空而去。
“不!”觉烬怒吼,双手结印欲再催火,却被阿禾一掌击中心口。
她并未用力,只是将一缕梅树根须植入其胸。刹那间,觉烬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童年沙暴之夜,母亲抱着他躲在窑洞中,用身体挡住塌陷的土墙,嘴里还哼着古老的摇篮曲。火光映着她的脸,温柔如春水。
泪水顺着他干裂的脸颊滑落。
“我……我只是不想再看到那样的眼神……”他喃喃道,“那种绝望……比死亡更冷。”
阿禾扶住他颤抖的肩膀:“所以我才说,拯救不是毁灭。我们可以一起找到别的路。”
那晚,她们在废墟上点燃了一堆篝火。没有咒语,没有仪式,只是最原始的燃烧。村民们残存的魂魄围绕火堆盘旋,最终化作星光四散,似是安息,也似是祝福。
觉烬坐在火边,手中捧着一杯清水,久久不语。
“你还记得你师父的名字吗?”苏怜忽然问。
他摇头:“太久远了……我只记得他最后说:‘若你执意走极端之路,便不再是我的弟子。’”
“那你现在想回去吗?”阿禾望着他。
他苦笑:“我已经脏了双手。”
“那就洗净它。”阿禾递给他一支竹笔,“去南荒思辨堂听课,写下你的疑问,也听别人的故事。然后告诉我,你是否还能相信人间值得救。”
数月后,一封书信寄至西海。
信是觉烬亲笔所写,附有一幅画:一群孩子围坐在火堆旁,听一位老僧讲故事,天上繁星点点。画旁题字:
>“我不再想烧掉世界。
>我只想教会他们,如何小心地点燃第一簇火苗。”
阿禾将信放入《薪传录》夹层,与玄玉符的纸鹤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