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开其中一个版本,主角竟是当年戛纳论坛上的自己。在那个平行世界里,她没有沉默退场,而是当场撕毁合约,宣布退出燕洵的新片。后续剧情写道:她组建独立制片团队,拍出《沉默证人》,影片获金棕榈奖,推动全球十余国修订影视劳工法。
她关掉页面,写下日记:
>“有时候我觉得,改变就像一场漫长的曝光。你不知道哪一格底片会显影,但只要不停止拍摄,总会有光留下来。”
秋天,教育部正式批复,“影视伦理与社会责任”课程将于明年秋季在全国艺术类院校全面铺开。教材编写组邀请她担任主编。她拒绝挂名,只提了一个要求:每一章结尾必须附一则真实案例,无论涉及谁,都不准删改。
编写过程中,她坚持加入“权力结构分析”章节,明确指出导演中心制背后的暴力基因:“当一个人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艺术就会成为暴政的遮羞布。”
书稿送审当天,她收到一封来自海外的邮件。发件人是当年戛纳论坛的主持人,现任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化司。信中说,他们正在筹备“全球影视人权公约”,希望以中国“火种运动”为蓝本制定核心条款。
她回信只有一句话:【请务必让受害者坐在起草桌前。】
冬至前夕,职高男生的父亲遗物调查有了结果。那份值班表经司法鉴定属实,结合其他证人证词,已形成完整证据链。赵莉影联合多位资深从业者发起公益诉讼,要求对《新还珠》时期存在的系统性违规用工展开追溯审查。
新闻发布会现场,她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十五年前的片场合影,她站在角落,脸上还带着青涩与讨好。照片下方写着一行小字:“我们都曾跪着求一个机会。”
“今天我不想跪了。”她说,“我要站着,为那些再也站不起来的人说话。”
案件引发连锁反应。多家媒体跟进调查,陆续曝光数十个历史项目中的黑用工现象。两名前制片人被限制高消费,三家影视公司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新年钟声敲响前夜,她独自驱车前往郊外墓园。李姨的墓碑前摆着一束干花,是她每月都会换上的。这次她多放了一样东西??一本烫金封面的书,正是即将出版的《影视伦理与社会责任》教材样书。
“您要是还在,一定会骂我太较真。”她低声说,“可您也说过,做人最怕的就是习惯了委屈。”
雪又下了起来。
手机震动,是陈默的消息:【火种监察组年度报告出来了,今年全国影视项目平均日工作时长下降2。7小时,工伤率降低41%,匿名反馈响应率达98。6%。我们做到了一部分。】
她回复:【继续。还有更多没做到的。】
跨年时刻,她登上天台,打开投影仪,将《沙粒》投在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戈壁的风、牧羊人的背影、小女孩搭起的瓦片屋檐,在城市夜空中缓缓流动。路过的行人驻足观看,有人拍照,有人录像,有人默默流泪。
零点钟声响起时,画面定格在苏小满的脸庞。字幕浮现:【献给所有被当作背景的人。】
她收起设备,转身下楼。风雪中,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灯等在路边。司机摇下车窗,是个中年女人,笑着说:“赵导,我能认出您。我闺女看了您的纪录片,去年考上了电影学院。她说,以后要做让普通人发光的导演。”
赵莉影愣了一下,笑着点头:“那她一定比我强。”
车子驶入夜色,城市灯火如星河倾泻。她靠在座椅上,闭目回想这一年??十万份权益申诉被受理,三千二百人通过“火种奖学金”重返行业,四十七部由幸存者执导的作品进入制作阶段。
她知道,风暴远未平息。仍有人嘲讽她是“道德警察”,仍有剧组暗中规避监察,仍有加害者躲在体制缝隙里安然无恙。但她也看见,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面试时主动询问:“你们有匿名反馈通道吗?”“加班超时怎么算?”“合同是不是正规的?”
这些话曾经多么奢侈。
抵达家楼下时,她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影。走近才看清是周舟,怀里抱着一台改装过的手语翻译机,屏幕亮着,打出一句话:【我想建一个全听障剧组,拍一部只有手语的电影。你能投资吗?】
赵莉影看着他年轻而坚定的眼睛,笑了:“不止投资,我还要跟你学手语。”
她掏出手机,给工作室发了最后一条指令:
【明年立项计划新增一类:边缘视角专项。预算不限,风险自担。】
然后牵起周舟的手,走进风雪深处。
远处,又一处工地亮起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