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三人启程。
他们骑着那辆老旧自行车,沿着地图所示的方向前行。途中穿越一片雾林,树木扭曲如挣扎的手臂,空气中弥漫着低语般的呜咽。每当风吹过,便有无数声音交织响起??
“对不起……”
“原谅我……”
“如果能重来一次……”
这是“未寄出的信海”的外围,所有未曾出口的情感在此堆积成瘴。
守梦人取出铜铃,轻轻一摇。
铃声清越,穿透迷雾,所经之处,雾气退散,露出一条由碎玻璃铺成的小径??那是人们打碎承诺后遗留的残渣,如今却被光芒重新串联起来,成为通路。
七日后,他们抵达回声山谷。
这里没有山,只有无尽的镜面岩壁,层层叠叠环绕成巨大的环形剧场。中央是一汪漆黑如墨的池水,表面平静得不像液体,反倒像一块吸尽光线的黑洞。这就是“回音池”??传说中,只要你将真心之物投入其中,它便会以声音的形式逆流时光,传达到最需要它的那一刻。
但代价是:投送者必须承受等量的悔恨反噬。
“让我来。”苏婉伸手接过信。
“不行!”守梦人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会体验那个父亲临死前所有的痛苦、绝望、不甘……甚至可能被拖入记忆漩涡,再也出不来!”
“可我也知道,”她直视着他,“如果没有人在乎这些声音是否送达,那我们点的灯,又算什么?”
她笑了,笑容温柔如初雪融化。
然后,她松开他的手,一步步走向池边。
风停了,鸟鸣止了,连呼吸都仿佛被抽离。
她将信轻轻放入池中。
刹那间,池水沸腾,黑色液体翻涌而起,化作一道螺旋光柱直贯天际。紧接着,无数画面在空中闪现:战火纷飞的城市、倒塌的医院、男人背着药箱在废墟中奔跑、被火焰吞噬的房屋、小女孩躲在衣柜里哭泣……
最后,定格在一个昏暗的地窖里。
男人奄奄一息,胸口压着巨石,手中仍紧攥着一只烧焦的汤勺。他嘴唇微动,吐出最后一口气:“小禾……爸爸……对不起……”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穿越时空,轻轻响起:
>“爸爸,我收到了。我也想你。汤很香,我一直都记得味道。”
男人猛地睁大眼睛,脸上竟浮现出释然的笑容,随即头一偏,永远闭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苏婉双膝跪地,浑身剧烈颤抖。她的眼角渗出血丝,牙齿咯咯作响,仿佛灵魂正被千万根针刺穿。守梦人冲上前抱住她,却发现她的体温急剧下降,皮肤开始透明,隐约可见体内有黑色纹路蔓延。
“她被记忆污染了!”小禾尖叫,“快把她拉回来!”
守梦人毫不犹豫咬破指尖,在她额头上画下一个古老的符印??那是守梦人传承中最禁忌的一式“魂锚”,以施术者的生命力为代价,强行锚定迷失的灵魂。
鲜血滴落,符印发光,苏婉的身体渐渐恢复温度。但她陷入昏迷,脸色苍白如纸。
三天后,她在餐车里醒来。
第一句话是:“我听见了好多声音……不只是那个爸爸的。还有很多人,很多话,卡在喉咙里,一辈子都没说出口。”
守梦人握住她的手:“所以我们要继续走下去。不只是为了救世界,而是为了让每一个‘来不及’,都有机会变成‘还好你说了’。”
小镇居民得知他们的计划后,自发组织起“传声队”。他们收集遗物、整理遗言、录制语音,甚至有人自愿进入短暂冥想状态,尝试与逝者对话。每一份情感都被编码成光信号,储存在特制的琉璃瓶中,挂在餐车顶部,随着旅程一路前行。
他们先后抵达“镜中童年”??一座由破碎回忆构筑的迷宫。在这里,每个孩子都能看见小时候的自己,那个尚未被伤害、还未学会隐藏情绪的纯真模样。许多人痛哭失声,终于对自己说出了那句迟来的“辛苦了”。
他们在“迟来的道歉之城”重建审判庭,不是为了惩罚,而是让加害者面对面说出忏悔,让受害者决定是否接纳。当第一对父子相拥而泣时,整座城市的灰烬开始变色,砖石缝隙中长出嫩绿的藤蔓。
而每一次仪式完成,归灯镇的石碑就会多刻下一个名字,一朵新的光花在夜空绽放。
直到某一天,地图上的最后一站亮了起来。
**心渊之核。**
它不在任何坐标之上,唯有当“共情指数”达到临界点时,才会显现入口。而触发条件只有一个:十万人同时点亮心灯,并齐声说出同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