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上香礼神的百姓已经纷纷下山,大罗宫中的火工道人也开始洒扫做饭,外门内门的弟子们则开始准备明天一早的新春大醮。
作为大罗宫一年一度敬香礼神,祈福消灾的大会,所有人都很重视。
。。。
夜色如墨,大罗宫的灯火却愈发炽烈。顾昭独坐丹房,手中那本《罗诚瑶主手札》已被翻得页角微卷。窗外风声细细,似有低语缠绕梁柱,他忽觉心头一颤,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窥视。
他不动声色,指尖轻叩案几,三道雷纹自掌心浮现,悄然布于周身。果然,片刻后,烛火猛地一晃,一道极淡的影子从墙角渗出,形如烟雾盘旋,竟欲钻入他的识海。
“还敢来?”顾昭冷哼一声,双目骤睁,雷光迸射。那影子哀鸣一声,瞬间崩散,化作一缕黑气撞向窗棂,却被早有准备的符?封死去路。邵幽筠的声音随之响起:“是‘心种’残念,它在试探你。”
她推门而入,银铃未响,脚步无声,眉宇间却透着疲惫。“昨夜江南三十六观同时出现异象,香炉无火自燃,经文自动翻页,内容全变成了‘我即是道’四字。徐书瑶已带队前去镇压,但……她说那些道士的眼神变了,像是在朝拜某种不可见的存在。”
顾昭沉默良久,缓缓起身。“不是朝拜神,是在回应共鸣。他们心中已有信仰的裂隙,魔便趁虚而入。”他望向远处群山,“真正的危险从来不在外,而在内。当一个人开始怀疑自己所修之道是否真实,他就已经站在了堕落的边缘。”
正说话间,殷小龙疾步闯入,甲胄染尘,额角带血。“北荒初代明宇道遗址找到了,可……里面没人,只有一座祭坛,上面刻满了名字??全是历代明宇道主,包括罗诚瑶主。最奇怪的是,最后一个名字空着,下面写着:‘继业者归位之处’。”
顾昭瞳孔微缩。“这不是传承,是献祭。每一任道主都不是自然更替,而是被下一任吞噬。而这个系统……早已超出我们认知。”
“更要命的是,”殷小龙咬牙,“我们在遗址深处发现了地脉节点,与小苍江、南疆九处魔域完全对应。那不是偶然形成的逆七星锁魂阵,是人为设计的‘道统回路’,用万人信念为引,滋养一位‘终极道主’。”
殿中寂静如死。
良久,衍灵道长飘然落下,面色苍白。“我刚从万灵江渡口回来。那里原本封印着一块残碑,今晨被人挖走。守碑的老道说,来人穿的是朝廷钦天监服饰,手持玉牒令,说是‘奉旨取回正统遗物’。”
“朝廷?”伏暝儿冷笑,“他们什么时候插手修真之事了?”
“不是现在。”智清道长摇头,“是从一开始就介入了。你们忘了百年前明宇道为何能一统南北?正是因皇室扶持,将其定为国教。所谓‘道统’,本就是权力与信仰交织的产物。”
顾昭缓缓闭眼。一切线索终于串联成线??魔并非凭空诞生,而是寄生于人类对“神圣”的渴望之中;而所谓的“继业者”,不过是这套机制下的畸形产物。真正的问题,不在于谁成了魔,而在于这个世界需要一个“神”来维系秩序。
“所以他们会继续制造混乱,逼迫百姓求神拜佛,然后选出新的‘救世主’。”他说,“这一次,目标不会是我,也不会是神霄山长……而是整个修真体系本身。”
话音未落,天际忽现异象。九道金光自四方汇聚,竟在空中凝成一座虚幻宫殿,其匾额上赫然写着“太一神庭”四个古篆。钟声悠悠响起,伴随着诵经之声,传遍两界。
紧接着,各地飞报接连而至:
青丘山狐族幼崽集体昏睡,梦中皆见黑面道君授法;
江北玄威旧址升起通天巨柱,凡触之者皆称“顿悟大道”;
江南书院学子自发焚毁儒典,改修《明宇真经》残篇;
甚至连小苍江本地,也有弟子跪拜雷池,声称听见“祖师显圣”。
“他们在重塑现实。”邵幽筠声音发冷,“不是靠武力,是靠集体意识。当足够多人相信某件事为真,它就会成为‘道律’。”
顾昭猛然站起,召来七十二护法星官齐聚大殿。每人手中握一枚雷种,那是多年除魔积下的愿力结晶。
“我们必须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他环视众人,“斩断信仰之根。”
“你要毁掉所有关于明宇道的记忆?”伏暝儿震惊。
“不,”顾昭摇头,“我要让真相浮出水面。派人潜入钦天监,查清他们掌握了多少秘密;调动江南史官,公开历代明宇道主的真实死因;放出徐书瑶编纂的《除魔录》,尤其是罗诚瑶主堕魔那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