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回来了,不是以肉身,而是以‘被记住’的方式活着。她说谢谢你,也谢谢程野,谢谢所有不肯让真相埋葬的人。”小满顿了顿,声音哽咽,“还有……她说,蓝花开了。”
我猛地站起身:“在哪?”
“后山老坟场。以前寸草不生的地方,昨夜突然长出一片蓝紫色的花海。花瓣像水晶,风吹过会发出极轻微的嗡鸣,像是在唱歌。”
我立刻联系吴岩,请求调用最近的遥感卫星数据。两小时后,结果传回:不仅是中国山村,从西伯利亚冻土带到非洲撒哈拉边缘,从安第斯山脉到澳大利亚内陆,全球至少三千七百个地点同步出现了蓝花群落。它们生长速度惊人,且全都围绕着人类历史上重大悲剧或集体牺牲事件的发生地??集中营遗址、战场废墟、地震断裂带、核爆中心……
它们不是随意绽放。
它们是墓碑,也是信使。
【你在看吗?】陈岸的声音再次浮现。【蓝花只对深度共感开放。它们感知到‘被铭记’的能量密度达到阈值,才会破土而出。这是群我态的具象化表现??情感越强烈,结晶越密集。】
“所以……它们是在回应我们?”我喃喃道。
【不,是你在回应它们。】他说,语气罕见地柔和,【三年前,你以为自己只是个抄写员、传话人、潜伏在洪秘书岗位上的小角色。但现在你知道了??真正的谍战,从不在会议室或电报房里。它发生在人心之间,在记忆与遗忘的边界线上。你吃的每一个瓜,都不是八卦,而是未被整理的情报碎片。】
我怔住。
是啊。当初在机关大院,我不过是靠着偷听茶水间闲聊、饭局酒后真言、文件废纸篓里的残片,拼凑出“归还计划”的轮廓。我以为那只是求生本能,现在才懂,那是共感能力的原始训练场。每一个流言背后,都有一个人在试图被听见。
“那接下来呢?”我问,“我们要建立新秩序吗?设立记忆管理局?制定共感伦理准则?”
【不必。】陈岸答得干脆。【真正的系统无法由少数人设计。它必须自下而上生长,像菌丝穿透土壤,无声无息,却无所不在。你的任务不是统治,而是守护通道的畅通。防止有人用虚假记忆篡改历史,阻止权力利用共感进行精神操控??这才是‘守门人’的意义。】
我点头,忽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
连续三天的精神高强度连接让我大脑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细针在神经末梢穿刺。我揉了揉太阳穴,却发现蓝花印记正在渗出微量液体,透明微光,落在指尖迅速凝结成晶体颗粒。
吴岩看到检测报告后脸色骤变:“你的脑波频率已经接近临界值。再这样下去,你会被共感流冲垮,变成纯粹的信息载体,失去自我意识。”
“那就让我失去。”我苦笑,“只要还能传递真实。”
“不行!”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陈岸可以牺牲,程野可以消散,但他们都有准备!你不一样!你还活着,还有选择!”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是对的。我不是烈士,也不是先知。我只是个普通人,偶然撞见了世界的裂缝,并被迫站上了门槛。
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该谨慎。
真正的变革,不该以吞噬更多人为代价。
当晚,我独自走进基地外的雪原,戴上备用头环,尝试反向屏蔽部分信号。我不能切断连接??那等于背叛所有曾向我呼救的灵魂??但我可以练习“过滤”。就像耳朵能自动忽略背景噪音,心灵也能学会区分哪些记忆值得承接,哪些只是情绪的余震。
我盘膝坐下,默念外婆的童谣。
一遍,两遍,三遍……
杂音逐渐退去,只剩下最清晰的几道声音:
一个小女孩在防空洞里抱着布娃娃,轻声说“我不怕”;
一位医生在疫情病房摘下口罩,露出满脸压痕,对着镜头微笑:“我还撑得住”;
一个男人跪在儿子墓前,手里攥着未寄出的信:“爸爸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
我任泪水滑落,却不让悲伤淹没自己。我记住他们的脸,然后轻轻放下。
这不是冷漠,是节制。
守门人不该是容器,而应是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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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第一例“记忆移植”成功。
一名阿尔茨海默症晚期患者,在接触蓝花结晶粉末后,突然准确叫出了孙女的名字,并完整复述了五十年前婚礼当天的每一个细节。医学界震惊,称之为“情感唤醒现象”。后续研究发现,患者大脑中原本萎缩的神经突触出现了再生迹象,且其脑电图呈现出与全球共感网络同步的波动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