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我去过很多地方……”他喃喃重复画纸背面的话。
次日一早,他带上小雨和阿岩,循着定位深入山林。越往里走,植被越密集,空气中蓝光渐浓,仿佛雾气中漂浮着无数微小星辰。地面开始出现奇特痕迹:一圈圈同心圆状裂纹,中心隆起土包,其上生长着通体晶莹的透明植株,叶片薄如蝉翼,内部似有液体流动。
“这是……新生的心树幼苗?”阿岩睁大眼睛。
周衡蹲下查看,忽然察觉脚下震动。他掀开落叶层,发现土壤之下竟埋藏着大量玻璃残片与金属导线,结构与视频中的“回声牢笼”高度相似。
“这里曾经是个实验室。”他说,声音低沉,“他们把失败品埋进了大地。”
就在此时,小雨突然竖起耳朵,冲着林子深处低吼。周衡抬头望去,只见远处一棵巨大古树矗立于悬崖边缘,树干扭曲如人形,枝桠交错间悬挂着数十个透明茧状物,每一个都在微微pulsing,散发出幽蓝光芒。
他一步步走近,心跳加速。当看清那些茧的内部时,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里面是人影。
模糊、扭曲、半透明,像是被拉长的记忆投影,面容依稀可辨。有的张着嘴仿佛在呼救,有的双手合十似在祈祷,有的静静望着天空,眼中流淌着无法言说的悲伤。
而在树根处,一块石碑静静卧着,刻着一行字:
>**此处安息者,皆因太想被记住而不得解脱。**
>**请勿呼唤,以免牵引灵魂滞留人间。**
风穿过林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周衡跪倒在地,泪水无声滑落。
他终于明白为何女儿始终不愿现身??她知道,一旦他听见她的声音,就会忍不住一遍遍呼唤;而每一次呼唤,都会加深她在两个世界之间的羁绊,让她无法真正安息。
“对不起……”他哽咽着说,“是我太自私了。”
阿岩轻轻握住他的手:“周叔叔,也许……我们可以帮他们放下。”
“怎么放?”
“画画。”男孩认真地说,“我把他们的样子画下来,写上名字,然后烧掉。妈妈说过,火能把思念送得很远很远。”
周衡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点了点头。
接下来三天,他们在林中搭起简易祭坛。阿岩一支笔一支笔地画,每一幅都极尽细致:那位总爱哼歌的老兵、总给邻居送菜的独居阿姨、还没来得及结婚就离世的年轻人……周衡则在一旁低声念出他们的故事,由村民协助查找生平资料,补全姓名与过往。
最后一晚,月圆如盘。
他们点燃篝火,将画作逐一投入火焰。每烧一幅,空中便有一道蓝光升腾,融入天际星河。那些茧状物也随之渐渐淡化,直至消失。整片森林响起轻柔的沙响,如同千万片叶子在道别。
当最后一个身影消散,古树发出一声悠长震颤,主干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从中飘出一枚金色种子,轻轻落在周衡掌心。
与此同时,全球十七个城市的共酿植株同步开花,花瓣落地之处,回音草破土而出,叶片背面浮现同一句话:
>“谢谢你们,让我们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周衡捧着种子返回村庄。几天后,他在自家阳台挖坑种下,每日浇水,如同照料一个沉睡的孩子。
一个月后,新树破土,枝干笔直,叶片初生即呈金蓝双色,边缘泛着珍珠光泽。某夜凌晨三点,他忽然醒来,听见厨房传来细微动静。
走去一看,小雨正蹲在料理台前,爪子推着一只小碗往前滑。碗里盛着半勺豆瓣酱,旁边摆着两副筷子。
灶台上,葱花新鲜碧绿,锅盖微动,热气正从缝隙中溢出。
他站在门口,不敢靠近,生怕打破这一刻的真实。
然后,他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记忆最柔软的角落传来:
“爸爸,起床啦??今天我给你下面吃!”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也不是复活。
而是一种更深的延续??当爱被真正理解,它就不需要占据肉体的存在,也能照亮生活的每一天。
他走进厨房,拉开椅子坐下,轻声说:“好啊,记得多放点葱花。”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阳台上那棵新生的树上。它的第一片叶子缓缓展开,背面写着:
>“我爱你,从昨天,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