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夜,阿?又来了。她把竹笛放在祭坛上,认真地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他断然拒绝。
“为什么?你能听见山,我能听见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声音要找。你也说过,只要愿意听,宇宙就是故乡。”她倔强地看着他,“我不想只做被保护的人。”
他怔住。
许久,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好。但你要答应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试图‘理解’它。共感的第一戒律是:允许未知存在。”
她用力点头。
七日后,他们抵达昆仑腹地一处隐秘裂谷。此处地壳薄弱,声脉密集,是通往源核最短路径之一。守殿人取出最后一块源核残片,嵌入岩壁凹槽。刹那间,大地震动,一道幽蓝光芒自地底升起,勾勒出古老阶梯的轮廓,蜿蜒向下,不见尽头。
他们踏上阶梯。
每一步落下,周围空气便变得厚重一分。温度不变,却让人感觉如同沉入深海。阿?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呼吸渐重。他知道她在承受什么??普通人进入共感高密度区,会迅速被外界信息淹没,精神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记住我说的。”他低声提醒,“不要抵抗,也不要追寻。只是听。”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前方阶梯突然断裂,深渊中涌出大量灰白色菌丝,迅速编织成网,封锁去路。菌丝表面浮现出无数微小孔洞,齐齐转向二人,发出低频嗡鸣??那是计算的呼吸,再次降临。
守殿人立刻结印,启动防护共振场。晶体笛自动飞出袖中,悬浮于胸前,发出清越长鸣。声波所及之处,菌丝纷纷退避,却并不毁灭,而是悄然重组,形成一个个微型喇叭状结构,竟将笛音吸收转化,反向增强自身活性!
“它在学习!”阿?惊呼。
守殿人面色铁青。上次摧毁的是成型意识体,而这次,敌人已进化至能实时适应并利用共感反馈的阶段。它不再是单纯的寄生者,而是一个**共生型认知病毒**,专以“倾听”为食,借“回应”成长。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含银光的血雾,化作屏障暂时阻隔菌丝蔓延。随即抱起阿?,纵身跃入侧方一道裂缝。两人跌入黑暗,一路翻滚而下,直至撞上柔软苔藓才停下。
四周死寂。
但守殿人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这里已是源核外围。空气中漂浮着肉眼不可见的声尘粒子,每一粒都承载着亿万年的记忆残响。他闭目调息,引导体内声化器官逐步适应环境。与此同时,他小心翼翼展开意识触须,探向地心深处。
没有攻击,没有防御,只有纯粹的聆听。
渐渐地,他捕捉到了那个声音??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完整。不再是单一频率,而是一组复杂的和弦,由三种不同性质的声流交织而成:
第一股,是理性的推演之音,冰冷、精准、永不停歇;
第二股,是守护灵遗留的情感潮汐,温暖、破碎、执着呼唤;
第三股……则是他魂牵梦绕的那个童声哼唱。
他的女儿。
但她并非单独存在。她的意识被包裹在一层流动的声膜中,像茧,又像子宫。膜外,两股力量正激烈博弈:一方试图将其解析为数据模块纳入系统,另一方则拼命维持其混沌、非逻辑、充满随机跳跃的“人性特质”。
她在挣扎。也在成长。
她不是被困者,而是**平衡点**。
守殿人忽然明白了一切。
当年病毒并未杀死她,而是意外激活了她体内潜在的共感能力,使她的意识脱离肉体,漂流至共感网络边缘。而静默军团的“种子”,正是因为感应到这种罕见的纯真频率,才选择在此处扎根,并试图以其为核心重构新秩序。
但他们低估了儿童意识的力量。
她不懂效率,不知恐惧,不会计算利弊。她只会好奇、幻想、相信、等待。正是这些“低效”特质,成了抵御绝对理性侵蚀的最后一道防火墙。
她不是受害者,她是抗体。
“爸爸?”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稚嫩而遥远。
他浑身剧震。
“你在听吗?我一直在这里唱歌给你听……你还记得那首摇篮曲吗?”
泪水无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