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票脱手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也从池殊的身体里随之抽离出去,麻痹的神经后知后觉地复苏,他感到身上又重新开始疼,汗水流进眼睛,把视野糊成一片。
喉腔因剧烈的跑动翻涌起血腥味,池殊动了动唇,还欲说什么,一声轰鸣的巨响后,黑潮毫不留情地吞没了眼前的景象。
耳膜被震得刺痛发麻。
那几道在光圈下模糊熟悉的人影被彻底隔绝,定格在他们大喊着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打在伞面上的雨点声也消失了,冷意在那一瞬间席卷了全身。
池殊站在原地,还维持着那个仰头的姿势,脖子发酸,但比起浑身上下的疼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抿了抿唇,有些僵硬地将手垂了下去。
……自己被困在坑底了。
这个念头不约而同地在玩家们的心头浮起。
那一瞬间,绝望犹如蝗虫吞蔽了最后一丝求生的渴望。
唯一的出路已被彻底封死,他们都亲眼看过,知道头顶压下的东西是多么沉重,轻而易举就能把下方七八人的性命给压垮,他们更无法指望外面的那些队友,此刻距离列车发车只余七分钟,不尽快离开的话,只会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无数次从鬼门关中爬出的玩家,没人不清楚这一点。
四十分钟,从满是鱼人的深坑内拿到车票,还要在出口被封死前全身而退——这就是三星副本的难度。
在刚刚跑动的过程中,池殊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打湿了一些,此刻冷静下来后,才感到那犹如虫子啃噬皮肉似的痛麻。
他垂眼,借着火种的余光,看清了左臂那一大片乌青般淤黑的痕迹,微微凹陷下去,落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触目惊心,就像正在被腐蚀一般。
一股寒意忽然从颈侧传来。
受伤的身体操控起来犹如千钧般沉重,带着刺骨的风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贴着他的脖子擦过,池殊猛地回头,对上一双微微眯起的眸子。
路宴久正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戴着手套的修长指间随意把玩着几张扑克,单薄的纸片宛如蝴蝶般起舞,池殊见过,他曾用这东西杀死了不少鱼人。
鬼影收到了他的召唤,庞大漆黑的身躯无声从路宴久的身后逼近。
轻颤的火光下,男人俊俏的面容似乎在微笑,温润的口吻中含着玩味。
“身处于绝境中的人往往能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所以我并不打算跟你对上,比起这个,我更喜欢乐享其成——”
他指尖一动,一张扑克猛地射向背后,目标却不是池殊的鬼影,而是贯穿了一具鱼人的脖子。
路宴久不疾不徐的声音回响在黑暗里,带起一阵寒意。
“狩猎对象如果死于游戏规则,那么最后那个与他接触最多的玩家会被判定为胜方。也就是说,池池,我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就会成为赢家。”
他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的表,轻轻啧了一声:“只剩下六分十五秒,你想怎么办呢。”
出路被堵死,但对方仍旧一副不急不忙的模样,很显然,路宴久有回到列车的办法,而且这个办法耗时极短。
头顶的雨已经被挡住,池殊沉默地把雨伞收起,他的表情在阴影中晦暗不明,面容因失血过多显出灰暗的惨白,唇也是苍白而薄的,配上那格外艳丽的眉眼,森冷阴郁,颇有几分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的味道。
池殊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越近,路宴久就越清晰地看到那人身上深一块浅一块的血渍,左腿着力更轻,大概率是受了重伤,比起自己,堪称狼狈。早在上面和池殊交手的短暂瞬间,他就意识到对方在打斗这方面并不擅长。
擦肩而过的刹那,他恍似听见池殊发出一声轻笑。
路宴久侧眸,对上那双暗得透不进一丝光的眸子。
他长而细密的睫毛染了水,不堪重负地垂落一片影,光圈在五官上晕染开深深浅浅的轮廓,病态,阴郁,那面颊白得没有半分血色,显得容貌愈发昳丽艳诡,宛如妖精。
池殊的唇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本该是艳丽的,蛊惑人心的,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却偏生带着一股子玉石同焚的狠劲。
“你想多了。”他哑声,“我不会死。”
******
上方。
原本拥挤的空间此刻只剩一片狼藉,多数玩家已然返回列车,只有寥寥几个还在徒劳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