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荷那双原本渐渐没了波澜的眸子里,竟重新燃起了火焰,像草原上的野马纵情奔腾时的激昂。
孝庄撑着脑袋,噙着淡淡笑意,出神地回忆了下草原上的日子。
她已经记不起来细节了,但也记得纵马时的快活。
可纵马,除了快活,更会时刻注意自身的安危,避免自己从马上掉下来。
越恣意,这种谨慎越会成为一种本能。
她笑着摇了摇头:「咱们都不如她,虽都被困在宫里,可她的心却没有被困囿在这四方天。」
顿了下,她躺下,阖上眸子。
在苏茉儿以为她睡下的时候,幔帐里才传出一声模糊的吩咐。
「还没盖印的遗旨,拿去烧了吧。」
就冲那丫头这份恣意,她信方荷一回。
等康熙收到消息的时候,方荷已经在大佛堂里安置下来了。
他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一滴朱砂落在摺子上,白里透着股子猩红,刺眼得很。
康熙拧眉,「真是她自请去大佛堂的?」
梁九功小心躬身,「回万岁爷,慈宁宫听见的人不少,于全贵也不敢撒谎。」
康熙定了定心神,决定写完摺子再说。
可抬起笔,胸口那股子憋闷,却叫他看不进摺子上的字。
他随手将朱笔扔在一旁,以扳指抵着眉心轻捋,好压住心里的躁意。
上午时候有多高兴方荷行事稳妥,这会子他就有多恼她过于稳妥。
她现在已经把不信他摆在明面上了!
倒不是说非得叫她依赖自己,只是在头所殿,也不耽误她自个儿查证据不是?
把事做得如此决绝……在她心里,他这个皇帝到底是多无能?
康熙沉着脸吩咐:「再传朕口谕给赵昌,朕只给他半个月时间。」
「顺着死在耳房那宫女往下查,还有御膳房,若查不出始末,就全滚去慎刑司!」
梁九功惊得心头猛跳,小心翼翼应了嗻。
这回是他亲自去传的话。
赵昌从梁九功的表情就看得出来,皇上这是又起了火气,倒没敢再腹诽,亲自带着人,卯足了劲儿查证。
好在只要暗卫可以探查的范围扩大,又是在京中不缺人手的时候,很快就查到了蛛丝马迹。
刚过正月十五,一份格外详尽的证据,厚厚一沓,摆在了御案前。
康熙翻开第一页,脸色就倏然冷了下来。
小小一场宫宴,只为了叫方荷丢脸,倒是好大的阵仗。
有知情不报站干岸的,也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还有浑水摸鱼借刀杀人的,更有不动声色行方便的……从前朝到后宫,处处都可见痕迹。
康熙气得捏碎了手中的茶盏,任水洒了满膝,热水沁入肌肤,叫他心底火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