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听不懂大人的对话,但他们感受到了某种庄严的气息。那个曾失语的少年默默走到角落,拿起炭笔,在地上写下三个字:**我去问。**
第二天清晨,林知远做出决定:带领部分孩子前往“初问之地”,其余人留在山中维持魂光基站运转。云昭坚持同行,她说:“我的腿虽然是铁做的,但我的心跳还是肉长的。”
临行前夜,林知远独自坐在崖边,望着星空。北斗七星依旧高悬,但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千百年来人们仰望星辰,总想着“它们是什么”,却从未认真问过:“它们是否也在看我们?”
这个问题让他脊背发凉。
就在他准备回洞时,一只萤火虫飞了过来,停在他指尖。它没有立刻熄灭光芒,反而闪烁出规律的节奏,像是某种编码。林知远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这是魂光网络的微型终端,由青梧根系远程激活,专为传递加密信息而生。
萤火虫闪了七次,然后坠落于掌心,化作一粒微光融入皮肤。刹那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地图:横跨欧亚大陆,起点在此山,终点在西伯利亚永久冻土带的一处环形山谷。途中需穿越五座已被澄心局控制的城市,九条设有思维扫描塔的交通走廊,以及一片被称为“无梦区”的禁地??据说进入者会在三天内丧失做梦能力,最终变成只会执行指令的活尸。
他知道,这是一条死亡之路。
但他也知道,非走不可。
出发那天,天未亮。孩子们列队站在洞口,没人哭,也没人问“你们会不会回来”。他们只是一个个走上前,在林知远和云昭的衣服上画下小小的问号??有的用炭笔,有的用指甲刻,还有的用泪水蘸着泥土涂抹。
那个聋童最后上前,紧紧抱住林知远,然后在他手心写下一句话:**当你看不见光时,就成为光。**
队伍启程后第三天,抵达第一座封锁城??哈桑堡。城墙高达百米,表面覆盖吸光材料,连月光都无法反射。城门紧闭,上方悬挂着巨型屏幕,循环播放一段宣传片:一群笑容灿烂的孩子齐声朗诵:“我知道一切,所以我安心。”背景音乐柔和得令人昏昏欲睡。
林知远知道,这是“认知饱和疗法”的典型应用??通过高频重复虚假安全感,使人丧失对外界的真实感知。
他们绕行至城北废弃排污渠,借助青梧根须破开淤泥,潜入地下管网。途中遭遇巡逻机械犬,这些狗不具备嗅觉,而是靠捕捉“异常脑电波”识别目标。每当有人产生强烈情绪波动或突发奇想,它们便会立即定位并释放镇静气体。
关键时刻,云昭取出一枚藏在义肢夹层中的老式收音机,调频至特定波段,播放一段杂音交叠的儿童歌谣。那是三十年前某位地下教师录制的“反洗脑音频”,歌词看似天真,实则暗藏逻辑悖论,足以短暂扰乱机械犬的判断系统。
果然,几只机械犬停下脚步,头部指示灯疯狂闪烁,随后竟互相碰撞起来,最终瘫痪在地。
穿过城区后,他们在一处废弃地铁站短暂停留。墙壁上布满涂鸦,大多是扭曲的笑脸和重复的口号。但在最深处一节车厢里,林知远发现了一幅与众不同的壁画:一个人影站在镜子前,镜中映出的却是千万张不同面孔。下方写着一行小字:“我不是你们说我该是的样子。”
他怔住了。
这一笔,分明是陈言若年轻时的笔迹风格。
“老师?”一个小女孩拉了拉他的袖子,“你看,这里有东西在动。”
林知远低头,只见壁画上的某张脸,眼角缓缓滑下一滴颜料,宛如真实的眼泪。
他伸手触碰,整面墙忽然泛起涟漪,如同水面。紧接着,一段录音从墙体内部传出,正是陈言若的声音:
>“如果你听到这段话,说明你已踏上归途。记住,澄心局最恐惧的从来不是反抗,而是‘遗忘的逆转’??当被抹去的记忆开始主动寻找主人,制度的根基就会动摇。
>我们曾以为自由需要武器,后来才发现,只需要一个人肯说:‘我记得不对劲。’
>带着这个问题走下去,哪怕全世界都说你疯了。”
录音结束,墙面恢复平静,唯有那滴“眼泪”仍挂在原处,晶莹剔透,似未曾干涸。
队伍继续前行。越接近“无梦区”,空气就越发粘稠,仿佛呼吸都在消耗意志。第五天夜里,一名随行少年突然惊醒,满脸冷汗。他抓着林知远的手臂,声音颤抖:“我……我好像忘了我妈长什么样了……我真的忘了吗?还是有人偷走了这个记忆?”
林知远立刻检查他的魂光波动,发现其频率已被轻微篡改,像是被人用橡皮擦轻轻蹭去过边缘。他当即取出炭笔,在少年额头上画下一个问号,并低声引导:“问你自己??如果记忆是真的,它会不会疼?”
少年闭眼,泪水涌出:“会……妈妈生病那年,我抱着她哭,心口像被火烧……那种痛,不可能是假的。”
就在这一刻,被抹除的画面如潮水般回归:昏黄灯光下,女人躺在病床上微笑;雨夜里他背着她去医院;她最后一句话是:“你要一直问下去啊……”
记忆复原的瞬间,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无梦区边界的一座监控塔自行崩塌,塔身裂开处,竟钻出一株青梧幼苗,迎风生长,叶片上写满孩子的笔迹:“我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