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沉默了一息,石井外侧凿开了一道小窗,嵌的是和刚才琉璃壁一样的材质,随着石井上升,小窗从道道石梁穿行而过,落在族长脸侧的光忽明忽暗,他语焉不详:“路太多了,就会容易走岔。”
说话间,石门开了,强烈的光线直剌剌泼进来,逼得人眯起了眼。
目光所及,是一处悬于石壁外侧的长廊,修得极为窄小,仅仅两人之宽,若是一来一往在这碰上,恐怕还得拨肩让路。
沿着长廊一路向前,终于到了这族长口中所说的大堂,门扇就开在长廊里侧,彩绘的门檐角挑出长廊,只是受这荒石滩上的砂石尘暴侵蚀,颜色早已不复鲜亮,如同这族内人的褐色长袍一般,灰扑扑的。
大堂里头的陈设也相当质朴,桌几两列排开,上首的椅子稍显考究一些,扶手上还雕了些花样,至于下面的,款式粗拙,木质色彩暗淡,像是多年没有养护,死气沉沉得像是棺木一样。
片刻后,薛湜就发觉,粗拙的不仅是装潢家具,就连席面上摆的餐食也是,简直返璞归真。
作此之说不是没有根据,明眼人一瞧就了然。因为此时桌上餐碟内摆放的,都是粗粝的石子,就连喝酒的陶器当中,盛的也是沙土。
易承简蹙了下眉,不着痕迹地将杯中的东西全都借着宽大的袖口掩饰,倒到了地上。
反观族内众人,恍然不觉,自顾自地喝着杯中的沙土,嚼着碗中的砂砾,本就血肉模糊的口腔,现在全都淌下乌黑的血来,混着脏灰泥沙,一直流到下颌,那些人全都恍然不觉。
原先薛湜都差点忘了这群人是个怎样的存在,现在看见这一幕,这才惊醒过来。
方才自己,差点就将自己一步步代入到宾客的角色当中,将这些似鬼的东西,认成正常的人。
就连一直恍恍然的鉴光,也端起了手边的陶杯,作势就要喝下去。坐在旁边的易承简随手拣起一颗盘中的小石子,食指中指一弹,便飞将出去,砸在鉴光手腕上。
力度正好,不至于让人跌了手里的东西,但却足以作提醒之用。鉴光吃痛,回过神,看见杯里的东西,蓦然一惊,装作无事发生,又将杯子放回了桌上。
也是因为族内众人寡言,他们并未劝饮劝食,只是偶尔几句不甚熟练的场面话,也算是好糊弄,一场宴席下来,时间倒也没过多久。
关于宾客的来由,通过席间只言片语得知。这里的族人姓林,林氏一族上下机关全由贺氏设计打造,这次邀请贺家人来,是因为几个房间当中的传送通道出了问题。
这与族长此前的言语不符,他在石井当中说的是只有一个通道能够上下来去。询问下才知道,这里说的传送通道,并不能跨越上下层,只是连接同一层不同房间的通道。
“不是有长廊连通吗?”当时白肃如是问道。
“是这样没错,但七层往上,便建不了长廊,每次修建,不出三天,必然坍塌,个中原因不乏尘暴、材料断裂。。。。。。”
这也就意味着,薛湜他们居住的第八层,是没有长廊的。
正如薛湜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向上的石井停在第八层时,那扇小窗,正好被石梁遮挡,隔绝全部的光线。
随着铁索轱辘的声响在石井内渐渐平息,厚重的石井门打开。一股灰尘混着石岩的寒气扑面而来。
“我们这儿太久没来客人了,可能会有点味道。”站在最前面的三儿急忙解释道。出大堂时,族长让他带着薛湜一行人去房间,下午再去查看九层的机关,商谈修缮事宜。
众人从石井出来,入目就是一道影壁,说是影壁其实也实在是高抬了,因为这石面根本没经细磨,上边几道天然的刻痕,勉强当做雕花。
绕过影壁,便是起居室的石门,无雕无饰,只有两个门环。
三儿上前推门,拱手道,“各位请进。”
易承简在房内踱步绕了一圈,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三儿立即道:“若是不满意,可以看看后面的几间。”
按照这林氏一族的风格来说,后面几间也必然大差不差,这里至少还靠石井最近。
易承简摇了摇头,勉强应下:“算了,就这间吧。”
“行嘞,那之后缺什么再和我说。”三儿走到边上将半遮的窗幔拉开,任外面的天光穿过琉璃窗投射进来,又怕他们觉得不够亮堂,从角落的柜子深处掏出了几支蜡烛和陶盏,点燃了支在最中央的桌案上,看薛湜他们似乎没有什么事了,这才合门退了出去。
外边石井的机括声响起,房内的白肃才开口:“主上,这里是不是。。。。。。”
还没等白肃说完,易承简就点了点头。
旁边的鉴光不明所以,明知此时应当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什么?”
薛湜正在四面查看屋内的陈设,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听见话头,也懒得管这人话的虚实,顺便接过:“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