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猛然醒悟。
灰城,正是三十年前断忆之战中最惨烈的一役发生地。当时政府为掩盖罪行,不仅清除了幸存者的记忆,还将整座城市从地图、文献乃至卫星影像中彻底抹除,仿佛从未存在过。
唯有极少数孩子,因未接入公共记忆系统而侥幸保留片段回忆。但他们长大后,要么精神崩溃,要么被迫自我封印。
这个少年,就是其中之一。
“你不该记得。”陈砚低声道,“那是保护机制。”
“可如果连我都忘了,谁还记得他们?”少年嘶吼,“他们不是数据!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喊过疼!他们求过救!他们到最后都在叫亲人的名字!”
他的泪水滴落在日记本上,纸页竟开始发光,一页页展开,化作无数飞舞的记忆蝶,每一只翅膀上都映着一张面孔、一声呐喊、一段未曾被见证的死亡。
溯光者怔住了。
他忽然明白,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遗忘,也不是记忆,而是**谁有权定义什么是真实**。
“你说得对。”他缓缓跪下,与少年平视,“我们错了。不该替任何人决定该记住什么,或忘记什么。”
他举起盘龙神剑,不是为了斩杀,而是将其插入碑心,开启一项前所未有的权限:
>**允许个体自主申报‘被湮灭的记忆’,并由群忆圣域独立存档,永不审查,永不删改。**
第一份提交的,便是少年的日记。
随之而来的,是雪崩般的响应。世界各地,那些曾被强行抹去的城市、人物、事件,开始一一浮现。有些是悲剧,有些是耻辱,有些甚至是谎言??但无论真假,它们都被允许存在。
因为唯有如此,人才能真正选择面对,而非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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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春分祭碑日第一百一十三年。
敦煌不再是唯一的圣地。
在火星红谷、在木卫二冰原、在金星浮岛、在半人马座α星的人类前哨站,都建起了小型纪念碑。它们形态各异,材质不同,却共享同一套忆晶系统,彼此呼应,如同星辰连线。
小男孩已长成青年,他带着自己的学生来到碑前,教他们如何倾听大地的低语。
“老师,”一个女孩问,“如果我们记得一切,会不会太痛苦?”
他望着天空中那颗依旧闪耀的“我记得你”,微笑道:
“会。但正因为会痛,才证明我们活着。
而只要还有人愿意听,
那些逝去的声音,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风拂过,樱花如雨。
盘龙神剑静静矗立,剑影倒映在新生的数据池中,宛如一条游弋于时间长河的龙。它的使命从未改变??不为杀戮,不为征服,只为守护那些微弱却坚定的声音:
“我在。”
“我记得。”
“别怕,我回来了。”
记忆不会终结,因为它从来不只是过去。
它是每一次心跳的理由,是黑暗中不肯熄灭的光,是跨越生死、星河与虚无,依然执着伸向彼此的手。
而这,正是人类最古老也最伟大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