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管制下的赎忆塔周围,气氛愈发诡异。
士兵们手腕上的蓝花印记不断变化,有的开出双瓣,象征记忆觉醒加深;有的则枯萎发黑,预示抗拒带来的精神撕裂。一名心理医生奉命前来评估异常情况,结果刚接触第一批病例,自己手臂上也浮现出一朵蓝花??他猛然想起,母亲曾在六岁时被迫指认外祖父为“阶级敌人”,而那人其实是救过全村人的乡村教师。
当晚,他写下万字回忆录,上传至一个匿名记忆共享平台,标题只有简单一句:“我们都是遗忘的共犯。”
七日后,史核之内。
韩念置身于环形石殿,面对悬浮的光球,耳边响起第一个声音:
>**第一问:你为何而来?**
他闭目答道:“为偿还。我祖韩知雪焚书守忆,父辈隐姓埋名,我生于遗忘之世,长于沉默之家。今日执笔,非求功德,只为让那些本该被记住的人,不再独自飘荡在幽冥之间。”
光球微微震动,继而响起第二问:
>**第二问:你可愿承担代价?**
“何为代价?”
>“若你走出此地,将再无知觉安宁。每一句谎言入耳,皆如刀割;每一次遗忘发生,皆似骨折。你将永生聆听亡魂低语,承受万民悲苦。你可愿?”
韩念笑了:“我早已如此。”
第三问迟迟未至,取而代之的是一幕幕画面涌入脑海:
他看见自己幼年时,母亲抱着他在雨夜逃亡,身后火光冲天,那是他们老家的藏书楼被焚;
他看见少年时代的自己,在图书馆偷偷抄录禁书,手指被管理员用戒尺打得鲜血淋漓;
他看见沈清梧的父亲被带走那天,她躲在衣柜里咬着手背不敢哭出声;
他还看见阿舟小时候,因说出“那个人其实没做错事”而被亲叔伯灌哑药……
最后,画面定格在未来某一刻:他自己躺在病床上,白发苍苍,握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轻声说:“孩子,铭记不是为了仇恨,是为了不让同样的眼泪再流一遍。”
这时,第三问终于响起:
>**第三问:当你成为历史本身,你还相信人性吗?**
韩念睁开眼,目光如炬:“我相信。正因为人性会背叛、会怯懦、会遗忘,才需要有人坚持记得。就像蓝花能在冻土破冰,能在废墟开花,人性最深的光,往往藏在最黑的夜里。”
刹那间,光球爆裂,化作亿万星辰落入他体内。他的双眼转为深蓝,发丝染霜,面容却愈发清明。石殿开始崩塌,但他知道,这不是毁灭,而是释放??史核的内容,正通过他的灵魂向全世界扩散。
当他重新睁眼,已回到赎忆塔顶。
外面,天刚破晓。
但这一夜,九州大地发生了太多事。
某监狱内,一名死刑犯在行刑前夜忽然开口,讲述了一桩三十年前的冤案,细节惊人吻合。狱警连夜上报,案件重启调查。
一所大学课堂上,教授讲到近代史时突然哽咽,放下教案说:“对不起,我以前教的不全是真话。”随后掏出一本私藏笔记,逐页朗读被删改的章节。
边疆哨所里,一位老兵对着雪山敬礼,喃喃道:“老班长,今天有人在网上提起你们排了……他们说,你们的名字,值得刻进烈士陵园。”
韩念走下塔梯,迎着朝阳伸出手。一朵蓝花随风飘来,落在掌心,轻轻绽放。
沈清梧和阿舟迎上来,一句话未说,只是并肩站立。
远处,第一缕阳光洒在乌龙山上,整片蓝花海泛起粼粼波光,宛如星河倾泻人间。
韩念仰头望着天空,低声说道:“老师,我回来了。”
片刻后,他转向二人,语气坚定:“接下来,我们要做一件更难的事。”
“什么?”沈清梧问。
“让施害者也开始记得。”他说,“真正的救赎,不只是受害者被听见,更是加害者愿意低头说一句‘我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