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上帝家里养的电子宠物狗死了,据说是被赛博精神病给砍了脑袋,藏在毛皮下的机械板直接短路,火花迸射,那条宠物陪伴了上帝很久,很有感情,上帝头一次要求范书遇跪在贫民窟的中央雕像处哭,雕像当然是上帝的雕像,只是雕像下面摆放着电子宠物狗的灵牌。
他哭了,哭了两天两夜,周围环绕着一圈负责给电子小狗举办葬礼的人,这些人都是贫民窟选拔出来的壮汉,手上抗着花圈,当最简单的人力搬运工。在贫民窟,一条电子宠物的死能引起轩然大波,每个人表情都庄重严肃,好像他们跪拜和哀悼的是生育他们的父母。
一旦范书遇停下来,旁边就会有人用鞭子抽他,下手绝不手软,因为要保证一抽,范书遇就能挤出来眼泪。
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断从雕像前方传出,范书遇嗓子哑到极致,在最后半夜的时候声音发不出,他只能用舌头抵住上牙膛,发出“咳咳咳”的声音,听上去悲惨极了,上帝很满意。
哭完这场葬礼,范书遇又开始高烧,他颤颤巍巍地推开看热闹的人群往自己的小屋走,结果在门口看到了焉豆芽。
“哥哥哥哥,哥你你你没事吧?”焉豆芽走上前来要搀扶范书遇,范书遇想一把把人推开,可下一秒他两眼一黑,一跟头栽在了地上!
等范书遇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躺在家里,身上盖了编织被,拉直了都盖不住范书遇的下半身,只能折中地盖住他的小腹位置,方便取暖,而焉豆芽裸着上半身,范书遇头顶有冰凉触感,他伸手一拽,发现焉豆芽把衣服当毛巾,盖在他头上,加快他退烧。
“你”范书遇开口的时候嗓子像被毒哑了,“怎么在这?”
“哥哥哥哥哥”焉豆芽吓坏了,听到动静赶紧回头,他身上脏兮兮,瘦得不成人样,前胸贴后背。
范书遇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环顾四周。
没变化,连他最宝贝的保险柜也没变化,银铃挂在原本的位置,牵绳没动过,连他系上的结都是完好无损的。
“你你你醒了烧,烧,烧到三十九度,我,我不敢动你的东西,只,只只只能给你烧水。”
就这样还能退烧,也是范书遇命大。
他的身体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被弄坏的,一日不如一日,走两步路都喘气。
范书遇嘴唇不干,他知道是焉豆芽给自己喂了水。
“你吃过东西没有?”范书遇问。
焉豆芽可能是有点吃惊,语速都变快:“没没没吃过,我身上没有钱的。”
范书遇忽然背身,他从墙壁的窟窿里拉出来保险柜,把系在钉子上的结给解开,摁了一串密码,焉豆芽很自觉地移开视线。
“给。”范书遇拿出来一瓶果汁。
焉豆芽懵了。
他能看到那个保险柜里也就这么一瓶果汁,而后范书遇又翻箱倒柜,翻出来崭新的两包饼干,夹心的。
“赶紧吃,吃完就走吧。”范书遇绷着脸说,“谢谢。”
焉豆芽颤抖着手接过,可半天拆不开包装,范书遇帮他撕开,焉豆芽瞬间泪流满面。
他连撕包装都不会。
范书遇心里忽然有块地方陷下去,很不是滋味。
焉豆芽咬了一口饼干后嚎啕大哭:“哥你,你不不不要,赶赶赶赶我走好不好?”
“我可以,可以留在你身边,帮帮,帮你做,做什么都可以我,我我我给你当小弟,你给一口吃吃吃的就行”焉豆芽抱着范书遇的手臂哭得涕泗横流,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床边,把地上用来垫背的海报纸都给浸湿了。
范书遇余光瞥见自己手边的一坨衣服,小声地叹了口气
“我日。什么情况?!”
“丫的,那小美人后边怎么跟着焉豆芽!”
范书遇在保险柜里也藏了药,他给自己打了一剂退烧针后就出门,继续拿着钢筋游街。与以往不同的是,他身边跟着面黄肌瘦的焉豆芽,走到哪跟到哪,两人时不时还交头接耳,说悄悄话。
不出半日时间,小美人收了个跟班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贫民窟!
范书遇决定收人,那就不是收着玩玩。夜里起风,范书遇把被子全给了焉豆芽,甚至允许焉豆芽和自己共用一个枕头,焉豆芽睡觉会打呼噜,他一打,范书遇就捏着对方鼻子让他喘不过气,迷糊间焉豆芽会戳戳范书遇的手臂:“哥我我我知道了我不打再打你你你就继续捏我”
说完秒睡,继续打鼾。范书遇哭笑不得,忍了两天后他居然也习惯了,就着呼噜声也能睡。
焉豆芽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年纪,但稍微小一些,范书遇把他当弟弟看,有好吃的一起共享。但焉豆芽在贫民窟没有工作,范书遇每天出去哭,回来以后焉豆芽给他讲在街上听来的冷笑话,范书遇可能没觉得有多好笑,但焉豆芽声情并茂地表演,范书遇就会破涕为笑。
两个人关系很好,好到贫民窟里所有人从一开始的惊讶诧异不屑嘲讽变成了羡慕。
没错,是羡慕。
想在贫民窟里建立起友谊,是每个人藏在内心深处最渴望又不敢言说的秘密。这种羡慕持续不久,慢慢转化成嫉妒。
范书遇第二天被上帝喊走了。上帝还沉浸在电子小狗死亡的悲伤里,范书遇静静地站在大厅,看着座位上的男人。
“那个赛博精神病不是简单的病发。”范书遇破天荒地开口,“是吸毒,毒瘾上来了才导致精神失常,让机械主导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