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用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脖颈一松,窒息感骤然消失,鼻子喉咙肺部自己使劲吸入空气,身体重重坠落到一道柔软的地方。
她恢复一点感觉,脖子被湿黏的东西覆盖着,她摸了下,是血。
眼睛肿胀着,但能睁开了。
近在咫尺。
一张面色紫青,眼珠子忽然要跳出来的脸近在迟尺。
她吓得往旁侧一倒。
听觉也回来了。
兵戈的声音,吼叫的声音……
她一个激灵,好似消失了的心跳声又响了起来,疲倦的躯体里又涌动着一股新的力量。
她手脚并用地站起来,捡起地上一根染血的长矛,跑入了几近混乱,完全陷入肉搏的战场。
日头西斜,铜锣声响彻田野。
长矛插地,杨小留抓着矛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满目尸体和血泊,喜悦一闪而过,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撤退的明军。
战友清理战场,布置防线。
低低的啜泣声似有若无,干练稳重的脚步声忽地逼近。
“累了?”
回头看到一个甲胄破损,脸上脏兮兮的女将走来,她的两只手正在束着披散开的头发。
“郭营长喊你开会。”
杨小留点头,立直身子,抓着长矛跟女将往营地走去。
走了一阵,她喊道,“吕本珍。”
吕本珍回头,咧嘴笑道,“怎么?累了?叫声姐姐,我背你。”
杨小留失声笑道,“莫说浑话。”
她提着腿往前大迈了两步,“你年纪这么小,为何要参军?”
吕本珍嘿嘿笑了两声,“为了养活自己呗。”
“那你怎么不去纺织厂?”杨小留道,“一天四个时辰,逢八、九、十休假,一月至少八天假,轻松,工资还高。”
“杨小留,你以为是以前,进厂的女工少,想进便能进?再说了……”吕本珍轻轻拍拍自己脸颊,“当女工,哪有当女兵有面子?”
她嬉笑一阵,又与杨小留耳语道,“我心里把你当自己人,与你说悄悄话,莫告诉外人。我啊,是为了赚更多的银子,女兵月钱比女工高不少哩!”
杨小留愣了下,可见吕本珍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不由地摇了摇头——
这丫头,不知与多少“自己人”说过这“悄悄话”了。
不过也对,这营中,哪个不是“自己人”?
她环顾一圈,四周气氛低落,轻伤的兵抬着重伤的兵,哀嚎声和哭泣声笼罩着这座一片狼藉的营地。
“这才是开头,”吕本珍面无表情地说道,“护家队有些营头,只有几十个老兵。杨小留,兴许哪天你便死了,或者我死了,亦或是我们都死了。”
杨小留默然无语,脚步却没停下,走到一堆篝火前,郭贞卿坐在那里,有人在为她包扎受了伤的右臂。
“各连正副连长还有甲兵,都到了吧?我便直说了,这仗打得不怎么样。一些人体力不支不能久战,一些人意志软弱,怕死,还怕杀人,所以死伤两百多人。”
篝火应该点燃不久,火光并不大,不时爆起啪嗒声,像是在给郭贞卿鼓掌。
“社长说撑到天黑前,但天黑前邓理事究竟能不能赶到,谁也说不定。总之不管弱还是怕,都得撑住了,女兵营要脸,要么撑到邓理事赶来,要么全死在这。”
篝火越来越炽烈,照得杨小留的眼睛明亮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