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坐在侧面三步远的矮凳上正为她画像,他就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李醒芳,他的画兼采写意与工笔之长。
此时画已经接近尾声了,画上少妇那楚楚动人的神韵与贵妃榻上的真人相映成趣。
这少妇便是徐寿辉的爱妾若兰,徐寿辉称帝后,封她为王妃了。
若兰一个姿势维持得太久了,累了,便问:“我可以换换姿势了吗?”
“请便,”
李醒芳说,“马上就好了。”
若兰走下地来,蹲到画师旁看画像,说:“画得真好,比哪一张都好。”
这时五短身材、有一双骨碌碌乱转的小眼睛的徐寿辉进来了,走到画像前伸头一看,不禁拍手叫好:“像,真像,从她脸上扒下来的一样。李画师,我得重重地赏你。你叫什么?”
画师答:“在下李醒芳。”
徐寿辉说:“大男人怎么起了个女里女气的名字!”
他向外面大叫:“来人,给李画师拿二十锭银子来!像,真他妈的太像了。”
李醒芳说:“画得像很容易,那是形似,真正难的是神似,介乎于似与非似之间。”
“我不懂这些,像就好。”
徐寿辉见银子搬上来,就说:“你还要来画。明儿个打下金陵,我要在那儿建都,六朝古都嘛!到时候你多给她画几张像,所有的宫殿都挂一张。对了,下次你来,也给我画一张,当了王了,还没有一张画像呢。你画好了我赏你。”
李醒芳很不高兴地说:“我不在乎银子。画你就更容易了。要画,得看我高兴。”
徐寿辉粗鲁地说:“有钱赚,当孙子都行,还说什么高兴不高兴!”
若兰觉得丈夫伤了画师的自尊,忙打圆场说:“画画本是清高的事,岂是为了钱?”
徐寿辉又来了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还有错吗?
李醒芳早不理睬他,自顾低头收拾画具。
李醒芳牵着马与若兰沿着河边小路走着,若兰是送他。
若兰说:“他不该伤你自尊,你不会再来了吧?”
李醒芳说:“我不是他的奴仆,不来了。”
若兰轻轻叹了一声,若有所失地低声说:“我替他赔个礼,你也不再来了吗?”
李醒芳站住,望着她那楚楚动人的一双眼睛,笑道:“我给你画了那么多画像了,还不够吗?”
若兰说:“最好是每天画一张,一直画到老。”
这话里是藏着依恋之情的。
李醒芳说:“画到老可就没意思了,满脸褶皱,谁要看。”
两个人都笑起来。
李醒芳说:“快请回吧,你再送,你家的王爷会不高兴了。”
若兰这才站住,目送他远去。
入夜,徐寿辉营中灯火通明。
明亮的灯光照着挂在营帐四壁上的画像,各种姿势的都有。
徐寿辉一边不时地欣赏,一边听若兰在弹琵琶,声音软绵绵的,含着几分幽怨伤感。
忽然,一根弦崩断了。若兰吃了一惊,神情沮丧地放下琵琶,说:“琴弦断了,是不是不吉利呀?”
徐寿辉说他不在乎。对他汉王来说,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不怕。
若兰说:“我总在想,现在不是称帝的时候,连你父亲都认为不可,为此宁可呆在乡下,不肯出来享福。”
徐寿辉说:“他们是死脑筋。”
原来徐寿辉的父亲怕儿子折寿,本是卖布的出身,屁股坐不住金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