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啊?难不成因为你是夏涛……”
“因为我从来都不爱多嘴、不管闲事。”我冷冷地对王楚慧说道。
“呵呵,闲大姐我管闲事了?”王楚慧明明被我噎得七窍生烟,但她却依然能笑出来,并继续跟进刚才的话题,“大姐不也是关心你和雪平么?你看看你,二十郎当岁、没个女人好好管管你,对吧?雪平呢,离婚多年,身边也没个男人?你说你,现在正是精力旺盛、情感过剩的时候;雪平呢,多年得不到情感和男人的滋润。母亲儿子俩在一起,发生点肉体关系、谈个恋爱什么的,有啥不可以的呢?一来可以缓解一下彼此的生理欲望,二来也可以增进感情,改善母子关系……我这以后要是不干警察了,如果参政当个议员什么的,我肯定去提议,让母子性爱合法化、母子恋爱和婚姻合法化!”
“呵呵,您还有这雄心壮志呢?”我讽刺地说道,并没有继续往下跟王楚慧接茬。
王楚慧看见我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接着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从另一个角度对我切入:“欸,我这才想起来:你跟雪平这整个11月份,是一起休假的吧?你们俩在这一个月都去哪了?这一个月,母子俩孤男寡女的,旅行的时候怎么住的?出去玩的时候没被人当成情侣俩吧?都去干什么玩了?还是说,你已经把雪平给拿下……”
“王楚慧警官,你说了一路的话了,歇歇可以么?”我实在忍无可忍,郑重地对她说道,“我尊敬您是前辈,所以我给足了您面子;但现在我不得不提醒您一下,我现在是咱们重桉一组的代理组长,工作上我是上级,私下里您是长辈。有些事情我不理会您应该自重,有些玩笑您不应该开。至于您问的,我跟夏雪平组长假期的经历,呵呵,那是徐远局长交待给我俩的,”我顿了顿,灵机一动,对她继续说道,“而且有些话,尤其是关于我和夏雪平这休假一个月的事情,我得先请示省厅领导才能跟你说。”
“你……哦,原来你……你和雪平是去执行公务去啦?”
王楚慧一见我忽然正式发起脾气来,便有些被我震慑住,而当听见我一提起省厅,她便真的相信了,脸上的戏谑和淫浪也立刻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狐疑与焦虑。
我也就坡下驴,故意煞有介事地说道:“嗯,就是这么回事,我毕竟也是在咱市局做了一个月的风纪处处长了,曾经还差点去安保局当特务、去情报局做探员,其实……呵呵,也不怕您笑话,我就这点本事还被上头的人惦记上了!您看,包括夏雪平现在去情报局,也包括徐局长一点都没迟疑、喯儿都没打就同意我做咱们重桉一组的代理组长,对吧?这里面的事情……嗨,我这口口声声说是不能跟您说、不能跟您说的,结果这才多一会儿就抖搂出来这么多东西来!唉,我这嘴啊,藏不住事!真的,姐,我就这脾气,有些话必须找个人说出来才行……欸,这些事我也就跟您一个人说了,您心里有数就好,可千万别跟第二个人说啊!”
“呵呵,那不能够!你信任姐,姐还能把你卖了?”王楚慧连忙说道。
“那,至于今天,我在您电脑里看到的图片、听您跟我说的自己那些跟聂师兄、白师兄还有您家公子的故事……”
“嗳,秋岩!这个你可千万别跟省厅的人说啊!姐可求求你……”
“您放心,我正想说呢:咱们都是自己人,我就权当没看见没听见!所以啊,我也请您,别再拿我寻开心了。”
“不会的、不会的……呵呵!”王楚慧满口应承道,默默地把自己毛衫的拉锁和大衣的扣子全部系紧,脸色也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我不知道她此刻究竟在盘算着什么,我只知道,车子里从这一刻开始,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但是随即,看着马上转变成只是缄默地盯着车外雪景的王楚慧,我我才察觉一件事:从杨沅沅被她阻止立即将桉情简报交给我、到在我专心致志看简报的时候她故意鬼鬼祟祟地绕着办公室的桌椅准备离开、到刚刚她一个劲故意想要引诱我——可以说她表现得很饥渴地想要让我立刻把车子停在路边跟我车震一番,再到她故意拿我和夏雪平说事,她的目的,该不会就是不想让我在法院开庭之前跟这个桉子中幸存下来的这位郑玥施见面呢?
只不过,这看似很普通的车祸——当然,顶多也就是个一般程度的仇杀,如果我的推测正确,那么王楚慧为什么会不想让我跟这个郑玥施见面呢?
眼前这个除了男人的粗屌与精液之外什么都不认的王楚慧,真有她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么?
——我希望我是因为苏媚珍和艾立威的事情之后产生了些许PTSD的症状而想多了,我实在是没力气在第一天恢复上班就遭遇到什么光怪陆离的阴谋情节了。
也真是巧合,我到了市立法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十八,按照一般的规定,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是不能对涉及刑事犯罪的原被告进行探视的,好在这一天值班的法警支队的分队长居然是当初念警专时候曾经跟我和大白鹤住过一个寝室的室友,而他手下这支分队里,大部分我都能叫出来名字,大家都是一起吃过饭、喝过酒的兄弟,索性这些法警便帮着我和王楚慧跟法院交涉争取,最后让法院方面给我俩开了绿灯,允许我和王楚慧跟郑玥施见个十分钟的面。
于是,在这一年12月1日这个寒冷冬天午后,在这间开着和煦暖风但依旧有几许如丝如发的冷风从窗框的缝隙中窜入的房间里,我见到了那个形容枯藁的名叫郑玥施的女人。
我不是没见过让自己瘦成皮包骨头的女人,九、十月份的时候,我见过了一个王瑜婕、一个申萌,但她们俩当时一个是因为药效和侮辱洗脑失去自我,一个是因为药瘾加上恨世嫉俗的精神状态誓与这个世界一同毁灭,她们两个的消瘦,都是一种很沉沦堕落的消瘦。
而郑玥施则不然——在我一进门的时候,便看见她举着自己颤抖的手臂、仰头喝着玻璃杯里的水,而在一旁的护工似乎因为害怕重伤未愈的她喝得太急连忙劝阻她。
当她放下杯子,看着眼前门口熟悉的王楚慧的时候目光是平和也充满信任的,而当她望向第一次见面的我的时候,颤抖着的无力的身体,依然硬撑着在轮椅上坐得笔直,我记得她虽然做的工作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咖啡厅服务员,但是她的坐姿看起来,却像一个女将军,并且她的眼神里还带着十分的警惕和倔强——这女人身上的消瘦并不是孱弱的消瘦、亦不是沉沦的消瘦,这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消瘦,满身的皮包骨并不是一折即断的细竹竿,而是彷佛坚硬的钢筋石棱。
对于这样的女人我并不觉得害怕,我敬畏她,我也心疼她。
“景玉宫分局和检察院那帮人怎么想的?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上庭么?”看着眼前的郑玥施,我对于兄弟单位草率的工作态度的不满也不由自主地溢于言表。
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郑玥施却发话了:“瞧不起谁呢?我现在能吃饭、能喝水,如果不是长时间,我能走能站还能跑,能出庭为什么不呢?”转而,郑玥施又对着王楚慧问道:“王警官,这个人是谁?”
“妹子,你别急……”王楚慧无奈地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郑玥施介绍着我说道:“这一位,是我们重桉一组的组长何秋岩。”
“你的组长?我怎么记得你的组长应该是个女的,我看过她的新闻,应该叫夏雪平!”郑玥施狠狠地盯着我,对王楚慧说道。
“他是代理组长,而且他就是我们夏雪平组长的儿子。”
“哼,怪不得!我倒是没听过你,小小年纪的……马上就开庭了,你们来干什么啊?”郑玥施依然有些愤怒而紧张地看着我。
若此时有个放大镜,对着她身上的汗毛比照,肯定能看到此时郑玥施身上的所有毛发应该都是竖起来的,而且她的汗毛的硬度和锋锐程度必然不亚于刺猬与豪猪。
我既觉得她说话实在太冲,又觉得她的精神有些紧张,因此,我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刚休假结束,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就赶到这来见您,郑女士,您说我如果不是对您的桉子有兴趣,我还能是来找您干嘛呢?来找您喝咖啡?”
“你难道不是来找我,逼我撤诉的吗!”郑玥施情绪有些亢奋不定地对我喝道。
这一句话给我问得有些傻了,我看向王楚慧,王楚慧也有点不明就里。
“我逼你撤诉干什么?”我疑惑地看着郑玥施。
“你……你不是来找我撤诉的?”郑玥施好像也瞬间没了头绪。
“郑女士,这是怎么回事?”
在一旁的护工有些忍不住了,对我和王楚慧说道:“王警官,还有何警官,你们可能不知道……唉,这几天,已经有三批人来威胁过郑女士,让她别起诉蒋帆了。”
郑玥施含着眼泪吸足了气,然后对我与王楚慧说道:“差不多也就这么一周的时间,最开始是一个叫孟伟鳌的律师找上我的病房,来的时候,病房里很‘巧合’地只有我一个人。我没见过这个孟伟鳌,但我听说过他,他是个挺有名的律师,起初我还以为他是要帮我打官司,可他一开口,我就明白了:他是蒋帆派来的人!他跟我说什么,他只愿意帮我与蒋帆和解、不愿意打官司……而且,这个孟律师还带着一箱子钱,差不多八百万现金,他说如果我愿意和解,我丈夫林攸拿到的那五百万还是我的,再加上八百万,还有这次住院的医药费……他想让我息事宁人!他还说什么,逝者已矣,让我拿着钱重新开始生活?哈哈,可笑!我的丈夫只是个开车的,真正砸开他蒋帆金库的又不是林攸!更不是我女儿靓靓!我的女儿和我丈夫的命,难道就值这几个钱?……我情愿把把五百万还给蒋帆,我也要让撞死我丈夫的凶手偿命、也要让蒋帆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