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夏雪平的身上都只穿着白色浴袍、袒胸露乳地躺在水床垫上;尔后又脱了浴袍,双双泡进那“室内温泉”里——当然,在这喷泉造型的水池里泡汤的时候,夏雪平很守规矩地让我问前台要了一只浴帽戴在了头上;然后,我俩又回到了水床上,接着彻夜未眠。
然而,这一夜,我俩除了偶尔的搂抱和亲吻几下,各自都完全没有任何跟对方做爱的意思,都怪张霁隆的那一通电话和徐远的那些封信,浪费了这情趣酒店房间里的美景良辰。
人就是这样,在危机面前能岿然不动那叫稳健,但是在危机面前依旧贪欢玩乐,那就当真是逃避了。
司马文王与禅宴,为之作故蜀技,旁人皆为之感怆司,而禅喜笑自若……他日,王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
若不是张霁隆这一通电话打来,以详实告知,在这几天偶尔恍惚的时候,我都感觉我自己已经忘了F市的那些事。
“怎么办?”
“我还想问你。”
这样一段充满彷徨的对话过后,我和夏雪平不约而同地相对着往前窜了一下身子,然后向后一仰、再往下一躺,近乎前后一秒钟的时差,都将自己的整个人头埋进了温热的水里——十多年都没跟任何女人这么玩了,哪怕是跟小C和美茵。
我了解,她肯定依旧是闭着眼睛在水里沉思的,这个很极端的放松方式,还是她教给我的,她说人在水下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变得安静,一个人所能感受到的时间也会变得缓慢,于是很多自己想不通的事情,或许都会因为水的温柔,说不定迎刃而解。
可我从来就没在水下想通过什么事情,小时候我只是觉得在水下闭气好玩有趣,尤其是在我试着睁开眼、适应了水温对眼瞳的刺激后我发现我可以在水下视物,并且每一次当我转过头的时候,都会看到夏雪平那整洁的毛绒绒、软乎乎的黑森林,有时候还会看到她的夹着那两片蚌肉的柔软阴缝,只是小时候那东西对我来说毫无意义,那时候的我更喜欢她的屁股、大腿、阴毛和乳房,甚至那标志着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条刀疤都要比双腿间那个似乎只是用来尿尿的神秘地带更吸引我,再加上她经常很有意地坐直身子或者并拢双腿隐藏自己,于是那时的我一直在错过她身上那最美好的东西。
而现在,我仍旧睁开眼睛,侧过身子,她双腿之间的美屄正被我一览无余。
——唉,有徐远的那些信在,我总觉得天一亮就会是我和夏雪平的世界末日一样,所以现在欣赏夏雪平的裸体,似乎就成为了我仅剩的一点慰藉了。
闭气差不多有一分半钟,夏雪平连忙用手往水池底一拍,从水下抬起了头探出了水面,于是我也连忙钻出水面,感受着空气中的冰冷,然后马上站起身,拿了浴巾和浴袍裹在自己身上,走到空调开关旁打开了暖风,然后对正在扶正着自己浴帽的夏雪平问道:“想出来怎么办了吗?”
夏雪平叹了口气,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这时候若是真无奈,一定会咬手指的,而她此刻却只是在水池里伸着放松自己四肢的肌肉。
“你不是想不出来,对吧?”我走到夏雪平身边,往她的后背上掸着热水,“——你是想到了怎么办,却不知道该不该那么做。”
夏雪平点了点头,回身拍了拍我的手,又从热水池里面站了起身,让我把浴袍递给她,接着把浴帽一摘。
在我直接帮着她擦干净身子穿上浴袍的时候,夏雪平对我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张霁隆这个人么?”
“为什么?”
“他功利心太强了。”夏雪平把浴袍穿在身上后,重新躺在了床上,并且掀开被子,让我一并躺下。
“功利心……”我深吸了一口气,侧着身子躺到了水床垫上,夏雪平轻轻地抓了抓我的头发,然后又将我的额头揽到自己怀里。
我接着说道:“呃……怎么说呢,关于他这个人我记得我跟你讨论过不下三次了,你说的话,我事后也都仔细思考过了:确实,他不是一般的黑社会、江湖份子,当然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商人。商人的本质确实就是盈利,最近跟他相处起来,我也觉得,这个人……”我说不好,于是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跟夏雪平讨论道,“但你说他功利心强?这个,我是跟你有不同看法,起码他知道咱们俩帮着徐远送信,会给咱们俩带来多大后果,而且还告诉了我们——你对人家意见多大呢?而且至少,他知道你我现在的情况,但却没拿着这事情来要挟你我吧?”
“这倒是……我那天其实也万没想到,徐远会拿我跟你躺床上的事情说事儿。他挺让我心冷的。”夏雪平直言不讳道,“但这也不代表张霁隆就干净——他是让你我觉得他义薄云天,于是按照这个思路,我和你就不会再帮徐远做事了,而且从今以后回到F市回到局里,搞不好以我的脾气和你的性格,我们俩还会事事都跟徐远对着干;而这不就是张霁隆最想看到的吗?——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抿嘴叹着气,对夏雪平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倒是真欠考虑了。
于是我和夏雪平,现在就陷入了一个困境:我俩都是警察,是警察,跟张霁隆交朋友可以,但是不能跟他站在同一个队伍,否则一不留神就是勾结黑社会,若有一天中央警察部严查、或者省警察厅的人故意找茬织罗罪名,张霁隆倒不一定会怎样,我和夏雪平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那么既然如此,我们俩就必须得拥护徐远,而如果若是拥护徐远,在接下来继续帮他送信那就是大势所趋。
可是这样做,假设在我Y省和邻近这几个省的大选阶段,或者未来某一天,国情部安保局这两大机关若是查起来,万一真查到了徐远在里面搞了些什么猫腻,那可真就会像张霁隆所说的那样,夏雪平和我都会被处罚、被判刑……徐远这样用自己的力量介入选举,扶保蓝党执政,他的目的能是什么呢?
他这么做,自己不也会担着触犯法律的责任么?
他说过他觉得Y省有些东西应该改变了,那他想改变什么呢?
难不成是想让蓝党在上台之后,用政治干涉法治、让那些政客逼迫聂仕明改革、再去弹劾胡敬鲂?
若真是这样,他的想法倒是好的,可是操作起来不见得会好办吧,毕竟这不是两党和解前的旧社会和新政府,至少现在,警务和政治是不好相互干涉的。
不过,徐远既然敢去参与支持在野党的选举计划,以他的智商、能力与城府,他对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孤注一掷,如果有哪方面的人查到他的头上,他应该有办法全身而退;可是我和夏雪平就不一样了,能够让我俩依靠的,到时候,就只有早已亡故的外公的那点余威了。
——这世间事,还真他妈的都能用莎士比亚的那个话来概括:tobeornottobe、这么着还是那么着、生还是死?
而就这两个看似相反实则是个闭环的选择题,熬得我和夏雪平睡也睡不着,醒着却也没有半点别的什么欲望。
我是没那么多耐心往细了想,于是我对夏雪平——当然也是没话找话了——问了她一个跳出这个怪圈的问题:“夏雪平,你是更想让现在国内的这几个党派,哪个党执政啊?”
“我?”夏雪平盯着我的眼睛,摸着我的侧脸,想了想说道,“我还真没想过。对我来说,什么红蓝黄,其实都差不多,都是政客。而政客也无非两类:做事的和不做事的,正如当警察就分成办桉子的和溷日子的一样。政治这个东西对我来说,我会了解,但并不觉得它有趣。”接着夏雪平又对我问道,说着还笑了笑:“那你呢?你们这帮小男孩,应该都幻想过当官或者建功立业吧?”
“我么……我很小时候喜欢红党,红党的初代主席、总设计师、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一个个看着其实都挺和蔼的,笑容可掬,总给人感觉很平易近人;蓝党的也就‘小青天’先生看着能让人舒服了,再就是‘红辣椒’奶奶,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女吧?——当然那时候我只是个孩子,也就会看脸了:那个假日本鬼子看着让人觉得吓人,剩下的包括他们先总裁也好,除了长得帅,我也没觉得他们会让人舒服。再后来我国中和警专的时候,喜欢过蓝党,当然也是受了一帮网络快餐文章和影视剧的影响吧,再加上蓝党的一个个说话都附庸风雅、以汉唐宋明遗风自居,不欣赏是不可能的……再后来感觉还是红党好点,最主要的是,那帮成天声援蓝党的人,说话写文章漏洞百出,而且仔细研究一下蓝党建立政权执政的时代,那也并不怎么好啊!——包括历史书上,也包括现在他们蓝党的人总会给我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夏雪平摸着我的脸颊看着我,笑而不语。
我也看着夏雪平在夜幕中脸颊的轮廓,思索片刻又对她问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说外公的死,以及舅舅舅妈姥姥被杀,会不会跟他们这帮政治家有关啊?”
夏雪平睁大了眼睛,却依旧没说话。
我咬了咬牙,一边设想一边说道:“我也是突发奇想:你想啊,外公当年,号称‘捕王’,本身就树大招风;在全国政局处于关键历史时刻,有过那么大的行动——两党和解前,全国都有一帮游行团体和暴徒准备制造事端,外公愣是能把全国的警察部门负责人集结到一起,后来搞了个什么警检法大会,把各地的局势全都稳定了下来,你说这里面,外公能不伤害到某些人的利益么?再后来,那个于……”我说到这,看了一眼夏雪平,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再后来,红党的总书记当着朝鲜领导人的面被刺杀了,刺客跟外公又有关系,你说这个事情,能不在执政党那帮人的心里留下点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