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通丢掉了。”
伊恩耸肩:“费佳是我带来的朋友,我当然要多关照着些。”
斯特拉福挑眉:“我以为根据来客的口味准备茶点是基本礼仪,虽然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与我不过初识,但私以为地区还是不难判断。”
费奥多尔没有再掺和两人的对话,只是安静的在一边品茶,直到话题再一次扯回到他所感兴趣的地方。
“有关今天的这出戏剧,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斯特拉福看似是在向面前的两位年轻客人同时发问,可那兴味的目光却是毫不掩饰的放在了费奥多尔身上。
伊恩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啃食点心——唔,连一早藏在脑海深处的米沙也偷偷钻了出来,指使费奥多尔挑拣了一块樱桃派品尝,看来这位老先生的府邸是有对笨蛋特攻的秘方吧。
心中的调侃不必说出口,说到底聪明人的对话本就用不着说的太明白,今日在台幕前的一番讲话,费奥多尔便已经明晰了斯特拉福先生其人。
是同类吧,是眼睛比他更加明亮的同类。
已经看穿了现实和真相,拥有极大的能量,不过囿于客观或心理的种种因素,他也只是看着。
世界皆舞台,冠笄皆伶人。
斯特拉福……不,不知真名的先生是登台者中最清醒的一个,或许对他而言,那尚未蒙蔽的世界也并非如何美好。
只道寻常——世界本不美好。
费奥多尔轻轻叹着气,拇指摩挲着描金骨瓷杯的细柄,口气轻柔而不带谄媚:“如果您期待我给您一个怎么样的评价,您或许会失望。”
“哦?”
姑且还是称之谓斯特拉福的绅士眯了眯眼,他摊手示意费奥多尔但说无妨:“愿闻其详。”
于是在伊恩与斯特拉福的瞩目中,费奥多尔轻飘飘的吐出了尖刻的答案:“戏剧糟透了。”
“……”
“……!!”
伊恩的瞳孔骤缩,几乎是立刻想代费奥多尔替威廉斯特拉福致歉,可那双黝黑的眼睛慌张的看向尊敬的长辈时,却不知为何又定神,目光反而平淡的注视着斯特拉福,不再游弋。
斯特拉福对局面的变化心知肚明,却是更加在意费奥多尔的评价——他毫不掩饰地大笑了出来:“啊啊,有趣,可以告诉我缘由么?”
费奥多尔叉了一块樱桃派刚刚咽下,闻言淡声说:“从戏剧的表现来看,舞台装帧与节奏把控并不能够掩饰这个剧本苍白且欠缺条理,舞台开场简单粗暴的信息上来缺少铺垫,结局更是潦草含糊——我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评价这是一部好作品呀。”
斯特拉福的笑意未减,他为费奥多尔的直言不讳鼓掌:“但所有观众都没有质疑过这些问题,你又如何?”
费奥多尔抿茶,似乎是被甜腻的甜品味道冲击到了:“因为他们都是被您挑选过了的观众。”
“剧院邀请制——还真是有趣呀,您也这么觉得吧?”
费奥多尔说:“特地将这个掐头去尾十几年的早期作品搬上来,您根本不是为了艺术家们共有的分享欲呀——这些观众也并不关注这台戏剧。”
斯特拉福耸肩,也不掩饰:“隐喻,不错——如果要我说,这绝对是我平生创作的最烂的剧本。”
费奥多尔轻声呢喃:“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是『世界』呀。”
他的目光灼灼,其中满含着笃定与了然:“您本来就没有在创作一出『故事』,而是在演绎『世界』。”
“『世界』不需要去给观众恰当的开头和合宜的结尾,『世界』不需要合乎逻辑的剧情和精彩纷呈的反转,『世界』不讲道理。”
费奥多尔顿了顿,为自己的见解作结:“比起您【剧作家】的头衔,或许【记者】更适合这次剧本中,您扮演的角色。”
斯特拉福自嘲:“【真实性】,【准确性】和【时效性】……呵,如果我是记者,一定是个三流吊车尾罢。”
伊恩卡特眨了眨眼,温声说道:“您并没有正式的从事相关工作,无从判断在新闻业您的前景如何。”
费奥多尔轻笑:“您也对这个行业毫无兴趣不是么?”
“当然没兴趣。”
斯特拉福神色莫测的这样回答着。
茶会的氛围大概不能够称得上轻松,但也勉强还是融洽——至少话题一直推进的很顺利。
聊到半途,斯特拉福话锋一跳转向了一直在一边老实吃喝的伊恩先生。
斯特拉福:“伊恩?”
伊恩刚刚啃下半块饼干,被叫住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不过他迅速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以一个可称端庄的模样应声:“我在,怎么了威廉叔叔?”